“秋梅——”
又是清晰的兩聲叫嚷。
她猛然睜開眼睛,朝著聲源看過去,一時間,以為自己看走眼了,撐起身子,急切地問:“俊強,是你嗎?我是在做夢嗎?真的是你?”
蕭俊強淚眼婆娑盯著她病懨懨的模樣,一時間忘記上前,直到看到她想從床上爬下來,這才趕緊上前,扶著她,道:“是我,秋梅,是我呀!”
“你怎麼會過來?我一定是在做夢吧?沒錯——我一定是在做夢!”她一邊說著,一邊瘋了般打自己的臉。
蕭俊強慌忙上前製止,“別打了,是我,是我呀,秋梅!你沒看錯,真的是我。”
他頗覺心疼看著那張蒼白的臉上兩個紅印子,一邊幫忙小心翼翼摩挲著。
董秋梅隻緊緊地拉著他的手,不能言語。
她恨極了自己的失態。
“我沒做夢是不是?請告訴我,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秋梅。”
董秋梅越是疑問,蕭俊強就越是內疚,他自己都不記得董秋梅是什麼時候住院的了,而又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經常徹夜不歸,跟她一句話都不說。
董秋梅也不說話,隻是哭,哭得他好生心疼,看著她就像是看個易碎的玻璃人。
待她哭得差不多,他才在她身邊坐下。
她清醒過來後,頗覺不好意思,蒼白的臉上染上兩片不自然的酡紅,一如回光返照的臨死之人。
“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來了。”
她悲涼地說著,唇角還因哽咽變得哆嗦。
其實他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見到她了,若不是蕭衍暉的提醒,他恐怕都已經忘記她的存在,越是這樣,他越是覺得罪孽深重。
多說無謂,他隻緊緊拉著她的手,任由她埋怨。
“我以為等到我死的那天——甚至死後,都不會出現你的身影了,我以為我們這一輩子就是陌路人……你今天能來,也不枉我曾經深愛你一場……而現在,我知道,說這些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毫無意義,可我還是要說,我怕我今天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你說罷,你想說什麼,盡管說,把你心裏麵的恨都發泄出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孽,是我活該,是我對不起你,你要罵要打,盡管來。”他拉起她瘦骨如柴似是隨時都要折斷的手。
“傻瓜!誰要打你!放開我。”董秋梅掙紮著,也心疼著。
蕭俊強笑了,他好久沒這樣笑了,笑得這麼開心。
董秋梅也笑了,住院這麼久,第一次感覺到開懷。
他們都沒有說從前的事情,已經沒有必要。
他們隻是靜默相對,曾經覺得沒有感情的一對夫妻,在冷靜一段時間後大徹大悟,愛情,在兩人之間並不是最重要的,所謂的過錯,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化作毫無意義的灰燼。
他給她喂了粥,陪她到醫院花園裏靜靜地逛了一圈又一圈。
許多人朝他們投來豔羨的目光,董秋梅更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一直到黃昏,太陽落山,霧氣升騰起來,他才將她推回病房。
她的樣子看起來很累,眼睛似是睜不開,隨時都要合上一般疲累。
他就在今天,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收回白天去醫院跟蕭衍暉說過的話,他要陪著董秋梅走到生命的盡頭。
他一把將她抱起到床上,聽著她沉重的呼吸,頗有些擔心,但心裏想著應該無礙,便問她要不要吃晚飯,她搖搖頭,慘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我什麼都不想吃,你今晚留下來好嗎?陪我說說話。”
他點頭,“不止今晚,我以後都要陪著你。”
她再次笑了,眼睛亮了一下,突然變得神采奕奕,說話的聲音也變大了:“是真的嗎?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怎麼會?我說話向來算話,你是知道的。”
她再次神采飛揚的笑了,叨叨絮絮的跟他說了許多這些年來在醫院裏聽到過的奇人怪事以及一些詭異的傳說,他聽得津津有味。
她足足說了二十分鍾,他心疼她,問她累了沒有,她這才罷休,想起他還沒吃晚飯,便催促他去吃。
他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晚上八點,她不說他都差點忘記自己餓了,吩咐她好好躺著,他便出去。
這一步,是他走得最後悔的一步,以後回憶的日子裏,他寧願自己那天晚上餓死,也不願離開她的身邊,因為,那是他們今生今世見的最後一麵。
當他在看著服務員打包,醫院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還納悶,可當護士通知他說董秋梅沒了呼吸,他才步履蹣跚跌跌撞撞跑回醫院。
白布蒙上董秋梅那張姣好而高傲的臉,他遠遠的看著,再也不能挪動腳步。
原來,她剛剛精神百倍,是回光返照的跡象。
他的心,開始絞痛,痛不欲生,直到昏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