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煙雨,形如水墨。
南陽城小巷,矮矮的牆角爬滿青苔,散發著清冷潮濕的氣息。
拱橋上的青石板路,已被行人的足履磨得珠圓玉潤,而清晨沙沙的水霧,又給它蒙上一層綿密的水珠。
一雙黑色的布鞋踩在青石板路上,步履輕快,在煙雨中劃過一道弧線,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響。
張程瘦弱的手臂撐起油紙傘,在噠噠的雨聲下,努力蓋住背負的畫板,沿著巷子旁邊的青灰色屋簷,慢慢行走。
他閉著眼睛,也知道下一個路口有幾條岔路,下條岔路,和哪條巷子相連。
穿越大俞朝五年了,前世的記憶,已經開始模糊。
前世,他還在畫室裏備戰藝考。
在這個平行的古代社會裏,張程,是一個畫師。
俞朝處於內亂之中,張父本是宮廷畫師,為了躲避戰亂,帶著張程來到江南隱居。
張程本就是個畫癡,加上性格內斂冷漠,五年來不知疲倦地和畫家父親學畫,極少離開南陽城。
對他而言,來到陌生的環境裏,對未知生活的掌控感,很大程度上來自於繼續做自己熟悉並熱愛的事情。
尤其父親去世以後,張程更是廢寢忘食,一心撲在作畫上。
時間久了,他的畫藝臻至嫻熟,已經向身為宮廷畫師的父親靠攏,工於水墨國畫,花鳥,鬆竹,青山,莽雲,都畫得飄逸清透,超凡脫俗!
隻是在這南方小城裏,曲高和寡,為了生計,他被迫接一些有辱斯文的活。
比如給死人畫遺像,去廟裏畫佛徒壁畫,給街上的店鋪畫招牌紋路。
甚至給書籍出版商,在插圖中畫春宮圖。
黑布鞋快被青石板上坑坑窪窪積攢的雨水浸透的時候,張程終於到了。
怡春樓。
刷著嶄新紅漆的門檻邊,零落著幾片紫色花瓣,淡黃色的花蕊,讓人遐想聯翩。
張程猶豫了一下,正想推開虛掩的門,忽然聽見水飛濺的聲音,繼而是一聲婦人的驚叫。
抬眼一看,怡春樓二樓窗口,一個身著青衫的婦人探出身子,手持木盆,眼神裏滿是歉意。
水霧彌漫之下,張程下意識摸向背後的畫板,生怕被水打濕。
怡春樓對麵的包子鋪,老板一邊掀開熱氣騰騰的蒸籠,一邊嬉笑道:
“我的好姐姐,你看人家張公子長得俊,就這樣打招呼的?這青樓攬客,也沒這個攬法呀!”
幾個買包子的食客,皆發出哄笑,意味深長地看向婦人托在窗台邊,鼓囊囊的胸脯。
婦人輕哼了一聲,嗔怒道:
“瞎說什麼呀,我這不是沒注意麼,怎麼,肉包子還堵不住你的狗嘴!”
又對張程歉意地笑笑。
“張公子,柳姐我失禮了,你快進來,我給你擦擦鞋!”
張程尷尬一笑,心中雖有一絲不快,但也不想在大眾廣庭之下,和一個婦人計較。再說,他是來恰飯的,受雇於人,也不好翻臉。
推開虛掩的門。
迎麵而來的姑娘們,嘰嘰喳喳站了整整兩排,個個花枝招展,青絲華麗,隻是顏值塗抹的臉上,滿是疲態。
好大的架勢。
姑娘們看見張程,來了精神,瞬間站直,挺胸頷首,雙手端方在肚臍處,用餘光瞥向他。
“這就是頭兒說的人?”
“聽說他畫畫得不錯,家裏是給皇帝畫畫的,我還也為是個老先生呢。”
“看樣子還沒我大呢,模樣還挺俊!”
“嘻嘻,你要是喜歡,今天你去陪她呀!”
一陣議論聲中,幾十雙好奇的目光,齊齊打在張程的臉上。
他站在原地,神情有點兒尷尬,伸頭看向後方。
“哎呦,張公子來了啊,姑娘們都等不及了呢!”
方才從二樓倒水的豐腴婦人柳姐,咚咚咚從樓上跑來,胸脯隨著步伐上下起伏著,攝人心魂。
“姑娘們天還沒有亮,就洗漱完畢,等著張公子上門臨幸呢。您倒好,遲遲不來,哎喲,我這姑娘們的臉上的粉,可都補了好幾道喲!”
柳姐是宜春樓的新上任的老鴇,平日裏作態風騷也習慣了,說話總帶著撩人的腔調,好似用一根新鮮狗尾巴草,輕輕撩撥著聽者的心弦。
幾個姑娘沒忍住,抿著朱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張程輕甩著雨傘上的水滴,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