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在一座陡峭危峻的懸崖之側,有一幅銀瀑掛在山澗,那瀑布飛逝而下,濺起雲嵐大霧,山腰與山麓之間,一片白芒,依稀難見。唯聽見陣陣轟鳴如雷鼓鏗鏘,細聽片刻,依稀聞見水聲潺潺隱於其中。穿過那茫茫大霧,便瞧見有一方碧潭埋於瀑布之下。
碧潭之畔臥著一枚小小的白影,與這漫山白霧混作一起,難以分辨。不知過了多久,那條白影微微一顫,睜開了一雙微黯的眸子。
那竟是一雙異瞳,左藍右紫,在這幽暗的夜色裏,顯得無比詭異。那白影身形微顫,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嗷嗚。
這白影正是墜入潭中的白小鈴,那一瞬間,滿腔的窒息之痛讓她真真以為自己將墮進不複之淵,誰想到一睜開眼睛,又是這般的林水深境。
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白小鈴站起身來,渾身透著一股疲憊的酸軟。她心有餘悸地看了眼身後的潭水,肚內突然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嘔了幾口,這時她突然看清了潭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竟然是一隻小小的白色老虎。
那隻白虎的皮毛白如春雪,在白色之中,又紋列著些許灰暗的斑斕,在這夜色中,透露著某種攝人心魄的美感。
白小鈴盯著自己那一籃一紫的雙瞳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隻覺荒誕不堪,她眨了眨眼睛,那潭水中的白影也學她眨眼;她晃了晃腦袋,那白影也隨著她的動作搖頭晃腦;白小鈴心中氣極,幹脆把屁股朝向潭水,尾巴下意識地往下一劈,潭水中的影子瞬間化作了片片斑駁的白影,須臾之間,又化成了她的模樣。
白小鈴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嚎。
“別叫了!哎呦,我這魂兒都快被你這小家夥喊碎了!”一道蒼老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白小鈴頓時炸毛,警惕地張望起周圍的環境。
“別找了......我在這裏。”
白小鈴愣了愣神,看向了身前的地麵,那裏竟站著一粒黃豆大小的小人。
這小人掛著一副齊膝長的綠色長髯,戴著一片比他還大的葉子作鬥笠,身上還披著用樹葉經絡織就的衣裳,手間還拄著一根狗尾草當手杖,越看越讓人忍俊不禁。
白小鈴打量了片刻,疑惑地叫了一聲,“嗷?”
這長髯小人摸著自己的長須,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樣,淡淡道,“沒錯,是老夫救的你。”
白小鈴聞言肅立,前爪微曲,做了個揖。
長髯小人笑道,“你這初生的小家夥竟曉得感恩道謝,很好很好。”
白小鈴咧了咧嘴,忽想到什麼,又問了一聲。
長髯小人聞聲頷首,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得意道,“那是自然,我是此間山峰的山神,豈能聽不懂萬靈的言語?”
白小鈴神情有些微動,不待她發聲,卻又聽那小人道,“你是哪位大能留下的血脈後裔,聲音之中居然帶著鎮魂奪魄的魂力,連我這修行百年的山神也差點著了你的道。”
白小鈴聞言有些茫然,想了想,抬頭指向了來時的懸崖,又比劃了一番,大約是那顆巨木的模樣。
長髯小人撓了撓頭頂的綠葉,疑惑問道,“你是說,你是從那棵大椿上來的?”
白小鈴比劃了一個樹洞的模樣,又嗷嗚了幾聲。
誰知那長髯小人聞言後竟肅穆了幾分,沉聲道,“那顆大椿乃是上古神樹,八千年才一個季度,我這小小山神成形不過百年,神念連試探都不敢,你說的這些我哪裏知道......”
白小鈴轉而想到了什麼,神色激動地嗷嗷問道。
長髯小人看著她的臉,輕聲道,“此地......是獄法山。”
“嗷?”
“獄法山僅是南荒十萬大山中的偏隅一地罷了。”長髯小人說著說著便有些感慨,“這南荒大疆何其之深,我也隻是孕育此地的小小山水精靈罷了,你問的這些我哪裏知道......”
白小鈴有些沮喪。
長髯小人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輕聲安慰道,“不必沮喪,想當年我不也如你一般,在這自然中醒來,一樣的茫然無措,一樣的舉目無親?還不是好端端地活了這麼多年?”
白小鈴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長髯小人笑道,“你能作為這萬千生靈中能啟發靈智的特例之一,應當感到感恩才是,哪來的這麼多牢騷可發?說起來......你這小家夥還是我化形這麼多年來見到啟智最為完整的一個。”說著,他又搖頭感歎了一聲,“造化神奇,造化神奇啊!”
白小鈴看著那長髯小人故做莊重卻又滑稽無比的動作後,心下有些好笑,忍不住想辯論幾句,但想了想轉了個念頭又問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