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回憶越是美好,想起來越痛(1 / 2)

那之後,艾瑪成了我公寓的常客,經常跑來蹭飯,蹭電視,蹭床。當然,每次她睡在我床上時,我隻能在地下打地鋪。她伸長四肢,懶洋洋的躺在懶人沙發裏,向我解釋到,和她合租的室友經常帶男朋友回來,吵得沒辦法看書。

我表示理解,當初我也是因為有個喜歡開派對的舍友,每天晚上到三點還不得休息,而我又是個不喜社交的人,迫不得已,隻能另尋住處。

她高興的問我:“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合租?”

我看了看自己窄小的公寓說:“這麼小的房間,不適合合租。”她悶悶的沒再說話。

那次之後很久,她都沒有露麵。我恰好也在忙著自己的畢業論文,等論文發給老師後,我才驚覺已經幾日沒有見到她了。

電話接通後,她聲音低沉,問我怎麼了?我本想問問她為什麼這幾天沒有來找我,但是又覺得自己是男生應該主動才對,怎麼還好意思質問女生呢?我說:“一起吃晚飯吧?”

她在電話那頭懶洋洋的說:“沒興趣。”

我說,“今晚做中餐,正宗的水煮肉。”她輕輕的哦了一聲,就掛斷電話。

我還是去附近的超市買了做水煮肉的材料,提了一大包東西回家。下車後就看見一個金發美女,穿著一件印著功夫熊貓的短袖,一條短牛仔裙,帶著乖張的墨鏡,站在我的公寓門口,對我使勁的揮著手。我走過去,就看到了那張燦爛的笑容,健康小麥色的皮膚,鼻翼兩側有一些小雀斑,牙齒潔白,她笑著說,“下午好,帥哥!”

我做飯的時候,她一直跟在我身後,看我的每一步做法,不停的問東問西。等到最後一步,我讓她在桌前做好,然後把滾燙的熱油淋在辣椒麵上,滋啦滋啦,她拍著手叫著說:“哇!真棒!”

看她吃的紅光滿麵,辣的吃一口菜喝一口水,我勸她,“如果實在太辣,就別勉強,我給你煎個牛排。”

她搖搖頭說:“不,很好吃!”

那個霞光映紅天空的傍晚,窗外是行人寥落的街道,電腦裏播放著清爽幹淨又溫和的《夏目友人帳》,空調在嗡嗡作響,桌上是熱辣的中餐,對麵的她貌美動人,那一瞬,我才覺得異鄉有了一份歸屬感與安全感,有了一個家的味道。

那晚,她胃痛的要緊。我找出胃藥讓她服下,扶她坐在懶人沙發上,看著她難受的樣子,蹲在一旁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她強撐著笑容說,“沒關係,我很喜歡。”

我說,“以後我請客的時候做西餐。”

她看著我問,“你很想家吧?”

我笑了笑,點頭說是。

她伸出手,摸摸的頭說,“我沒關係,多吃幾次就習慣了。我很喜歡你的家鄉菜,也很喜歡你。”

我們的第一個吻,帶著濃重的胃藥氣味。

廣播播報:“飛機開始下降,請各位旅客收好小桌板,調直座椅靠背,打開遮光板。”

我打開遮光板,向下俯視著大陸,廣袤的平原上塊塊整齊的綠色田地,我終於回到了祖國,回到了家,回到了生我養我的土地。

遊子回歸,除了帶著一身傷痛,也滿載著一身疲倦與愁悶。終於,我可以回到這片土地,好好的治愈我的傷痕。

飛機在北京機場安全著陸。一下飛機,就有工作人員穿著防護服前來指引,許久未聞的鄉音,讓我熱淚盈眶。我隨著人群,按照規定做完登記和核酸檢測後,被安排在指定酒店隔離十四天。

進入酒店後,我脫下口罩,深深的吸一口氣。祖國的味道,是帶著消毒水的味道,親切又熟悉,2002年非典時期,學校裏也充斥這樣濃烈的消毒水味。這個味道,在我記憶裏一直沒有散去。

收拾好行李,我撥通了電話。

電話被接起,我清了清嗓子說:“阿姨,您好!我已經到北京了。但我需要隔離十四天,隔離結束後,我就趕來。”

那邊孟媽媽略帶沙啞的聲音說:“沒事,按國家的規定來,孩子現在已經出院了,狀態挺好,不著急。”

電話那邊沒有嬰兒的啼哭,一片寂靜。

我愧疚的說,“阿姨,對不起,請您原諒我。”

那邊停頓了很久很久,說,“事已至此,說對不起說原諒,都沒有意義了。”

掛掉電話。我把自己摔到床上,無神的盯著天花板。命運為什麼如此荒腔走板的安排?把一切的沉重都強加於一人身上,是孟子所言那般: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