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戀時我們不懂愛(1 / 2)

美國,西雅圖市。

2020年8月,上午八點四十分。大雨。

今天將是我最後一天去公司上班。明天我要乘坐飛機,回到國內,回到她身邊。我已經失無可失,不能再失去她。我要跪在她麵前,一遍遍告訴她我愛她,一遍遍求她原諒,直到地老天荒。

開車從車庫出來,剛行駛到主路上,電話響起。一個陌生的國內手機號碼撥了進來。我心中一陣驚喜,也許是她打來的電話。我急忙按下接聽鍵,電話裏傳來歇斯底裏的哭聲,有人在大喊著什麼我沒有聽清,背景裏傳出葬禮上常播放的《大悲咒》。我心中的還在納悶,是誰去世了嗎?

電話裏傳來同學方曉蘭的聲音,她哽咽著說,“喂,周震,我給你說件事,你別著急,那個……珊珊昨晚上出車禍,人沒了。”

我神情恍惚,不敢相信電話裏的事實,我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痛感真實存在,心力交瘁,呼吸困難,那時的我,已經無法再接受打擊了。一瞬間,方向盤失去控製,車狠狠的撞向了路邊停靠的車。巨大的衝擊力震蕩開安全氣囊,嘭,我被氣囊震的暈了過去。

周圍的一切變成了空白。一切都結束了,都結束了。孟靜珊,我想對你說的幾百萬句我愛你,你再也無法聽到了。就讓我們在天堂相見吧。孟靜珊,我愛你。

2020年10月,當我走進西雅圖塔克馬國際機場時,才發現,原來自己離開祖國已長達八年之久。當初那個懷著強烈的好奇心、衝動感與激情的青年,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飽經滄桑洗禮,被生活千錘百煉,已生出白發的中年人。

我神經質般的再次確認口罩是否戴好後,在人群中走向了國際航班登機口。

乘坐這次航班的大多都是中國人。大家都規規矩矩的戴著口罩,按部就班的找座位,放置行李。我身邊坐進來一位帶著耳機的年輕人,雖然戴著口罩,但是還是看得出他對我微微笑了。

思緒不經意的就滑到了八年前,那個燥熱的季節,父母一直戀戀不舍的將我送到機場安檢處,一個勁兒的對我說,“要注意安全,在國外不像是國內,安全第一,萬事不要強出頭,每天都要按時打電話。”

我擁抱住絮絮叨叨的媽媽,對她說,“媽,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她忽然就哭起來,大顆大顆滾燙的眼淚,順著我的脖子流下去。我拍著她的脊背說,“媽,別哭了,別哭了,等明年您和我爸一起來西雅圖玩。”

爸爸強忍著眼淚,拉住我和媽媽的手說,“不哭了,讓兒子安心的去上學吧。”哭泣的媽媽被爸爸抱在懷中安慰著,我看到爸爸的眼中也落下淚來。我狠心的一閃身就進了安檢門。霎時間,淚水噴湧而出。

那年的我,二十二歲。

當父母聽說我要考到遙遠的美國去時,還是勸了我很多遍,想讓我放棄。但是看到我每天雷打不動的看書學習,絲毫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時,也就默默地妥協了。反轉最大的是媽媽,她從一開始的老大不情願,到後來每天在網上查找營養餐的搭配與做法,換著花樣給我補身體。爸爸平時最愛看電視,但自打我回家複習後,爸爸就把這個興趣愛好變成了遛彎與幫媽媽打下手。拿到offer時,爸媽其實比我還要高興,帶著老花鏡左看右看,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才長歎一口氣對我說,“辛苦啦,兒子!”

飛機飛行時間長達12個小時。我無意的瞟向身邊的聽歌的年輕人,他一臉沉醉的聽著音樂,臉上寫滿了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蓬勃。我想起剛到西雅圖時,不適應潮濕的天氣,也不適應美國的教學方式,每天都沉浸在繁忙的學習中,等到華燈初上,肚子裏空空如也時,才騎上那輛二手自行車,耳朵裏插著耳機,飛快的騎車回公寓。那時最常聽的一首歌是鮑勃迪倫的《Blowin’InTheWind》。現在想來,已經有很久沒有聽過音樂,那一段忙碌卻充實的時光,在工作後,已不複存在。

我從包裏翻出耳機,因為長時間不用,耳機線纏繞複雜,我費了半天時間才整理好,連接手機,打開了手機上唯一一個音樂APP。

這部手機已經用了四年時間,裏麵竟然有一百多首下載的歌曲,我翻翻歌單,都是看著每一首熟悉又陌生的歌曲,淚水和記憶一起翻湧而出。

一個人的記憶是由什麼組成的呢?

聲音、氣味、色彩、時間、空間和願望。

我現在已經記不清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到底有沒有對我笑過,後來問她,她一口咬定沒有。她叫孟靜珊,是我的高中同學。沒有白衣飄飄,都是寬大運動服的校園裏,她絕對是一道風景線,很簡單,因為她漂亮,即使是運動服也能被她穿出女神味。

高二開學兩天後,班主任領進來一個女生,向大家介紹,“這是咱們班新來的同學,孟靜珊,大家歡迎。”男生們鼓掌明顯比女生們響亮。班主任指了指我,對孟靜珊說,“你就坐在那個空位上吧。”在我的記憶中,她看著我笑了,然後施施然走向我身邊。我發誓,我看到了她周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將她團團包繞,我覺得自己有點暈。當她嘭的一聲,將書包放在桌上時,我才回過神來。她側頭看了看我後,就將課本從書包裏拿出來,開始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