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
半步林,黑湖邊,破亭旁。
火堆燒得旺盛,幹燥的枯葉在火堆邊跳舞,幹枯的竹竿在火堆內歌唱,“劈裏啪啦”的歌聲斷斷續續。蟲鳴聲從竹林四處傳來,偶有一陣晚風吹過,竹葉飄動起來,發出“沙沙”聲響。
月亮在東方悄悄露出了頭,淡雅的月光趕走黑湖附近的霧氣,把霧氣驅趕到竹林內去,黑湖附近視野一下子清澈了起來。書青墨講到此處,略一停頓,打開水囊,“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光了半個水囊,抬頭望向坐在破亭欄杆上的女子。
聽聞書青墨這段曲折離奇的冒險,女子一如既往麵無表情,淡淡說道:“確是一段有趣的經曆。”
書青墨拿袖子胡亂抹了抹嘴巴,說道:“姑娘所言甚是,每每回想起這一段經曆,既感到不真實,卻又曆曆在目。記憶真是難以捉摸的東西。”
“之後呢?”
書青墨撓撓頭,訕笑道:“實不相瞞,再往後的事情我就記不大清了,即使事後努力回想依舊如霧裏看花一般。隻記得正道門派眾人走後,黑袍老頭與百柱菩薩相互對峙,而我開始感到全身無力,困意滿滿,眼皮沉重,就在我快要昏睡之際,突然被人撐起,一躍上了屋頂。
“冰冷的雨水使我暫時清醒過來,我竭力睜開雙眼,一切都在急速後退,雨勢滂沱,雷聲隱隱,黑袍老頭撐著我在屋頂上急速飛奔。我用最後的氣力告訴他還有一人躲在他雕刻的怒佛中,之後意識模糊,眼前不斷有倒影閃過,耳邊風聲呼嘯夾雜著遠處傳來的喊殺聲,再之後我就徹底暈了過去。
“期間迷迷糊糊醒來一次,感覺置身在一個山洞內,眼前有三個人影,眼皮重如千斤,光影渙散重疊,看不清三人是誰,倦意再襲,又昏睡過去。直到下次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在定音寺的廂房中。屋內陳設古樸,一張圓桌兩張板凳,桌子上放著一壺茶和數個茶杯,桌底下燃著熏香,香味使人安定凝神,左邊牆邊書櫃上皆是佛經,右邊半開著一扇窗戶,窗外陽光燦爛。我勉強從床上坐起來,正好有人進來,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躲藏在黑袍老頭雕刻的怒佛裏麵的青棠,我有一大堆問題要她解惑,她給我倒了杯茶,慢慢告訴我之後的事情。
“我暈過去之後,黑袍老頭帶著我一路飛奔到千佛殿,順道救出了她。當時無上宮已經亂做一團,在黑袍老頭帶領下我們從一條密道逃了出去。至於中途醒來的那次,應是在獨眼虎的住所,那三個人影就是黑袍老頭、獨眼虎和她。
“我之所以會暈過去,是因為吸了少量的毒氣,出現了輕微的中毒跡象,加之淋雨受涼,致使病情加重。在我昏迷期間,如你所知,無上宮被正道門派正式圍剿覆滅,當晚在無上宮內的匠人和被迫入教的人據說都沒有活下來,信徒們服下無上宮的丹藥,誓死捍衛無上宮。
“他們狂性大發,完全喪失人性,在日出時分正道門派正式攻打無上宮之時,那些信徒完全沒有了一絲一毫的人性,他們在互相殘殺,彼此撕咬,狀如野獸。青棠她很感謝我,把我當作救命恩人,她知道我之前在定音寺住過一段時間,在獨眼虎幫我把毒解掉之後,就帶我們回到定音寺。
“青棠似乎和獨眼虎很合得來,便拜她為師,在她的門下學習本領,她對於獨眼虎的事情一直避而不談,貌似是一個隱士,我也就不再過問。聽她說獨眼虎和黑袍老頭是好友,那應該差不了。她眼裏沒了迷茫,多了堅定,我也為她感到開心。她把黑羽霓裳給我,說是黑袍老頭為了答謝我,送我的謝禮。我問青棠具體什麼事情答謝我,她也不知道,她說這黑羽霓裳原本是獨眼虎的寶貝,黑袍老頭再三相求才把它轉送給我的。待我病情痊愈她便與我告別,回到獨眼虎身邊,我在定音寺待了些時日,就又繼續遊曆,聽說半步林終年霧氣彌漫,便過來取景作畫。”
書青墨拾起一截枯掉的竹子,丟進火堆中,火焰一下子吞沒了它,火堆裏的歌聲也更響亮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隻是我始終不知道黑袍老頭答謝我什麼,那老頭……”
書青墨話還沒說完,那女子猶如鬼魅般飄到他跟前,一片竹葉已經抵在他的脖子上。青墨先是一愣,隨即坦然一笑,倒是身旁的小黑狗急地團團轉,不知道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