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天,韓知府一見下麵跪著的是到處都在傳頌的“義商”馮元和他母親,心中立刻就想到了那塊“逢源百貨”皇上禦筆親書的金字匾牌,哪裏敢有絲毫怠慢?等再看過畫像、讀過訴狀,立刻又聯想起河南杞縣一帶近十年間,隻聽說那裏殺人搶劫案件頻發,知縣換了一任又一任,卻從未聽說過有主犯落網。再想到杞縣隸屬河南開封府當管,之間距離也就百十裏路,難道開封知府就能脫得了幹係?其中必有蹊蹺。今天這個案子既然落在我的手中,隻要畫像上這家夥沒死,我就定要將其捉拿歸案。為百姓平憤,為皇上分憂。好在剛走馬上任不久的河南按察使江河與我是至交,且為人十分正直,此案告破就著落在他的身上。
想到這裏,他不僅即刻接了案子,而且還好言撫慰,並親自將他母子二人送出衙門。然後叫來手下兩名最得力捕頭,讓他倆看過畫像,又如此這般交代一番。他倆領命之後更不耽擱,換身便裝帶些銀兩,便快馬直奔杞縣而去。
接著韓知府又親筆給河南按察使江河寫了一封請求協助破案的密函,讓心腹師爺帶著密函與畫像即刻趕往開封並親手交與按察使江河。師爺心領神會即刻打馬而去,僅兩日時間便趕到了開封。
按察使江河看了至交好友的密函與畫像之後,心中暗暗叫好。為防止消息泄露,他先將罪犯畫像複製若幹份,然後派兩名暗探懷裏各揣一張罪犯畫像,帽子上做好聯絡暗記,悄悄前往杞縣打探消息,自己則在衙門裏靜靜等候。到了第三天黃昏時分,一名暗探送來消息,稱目標已經被鎖定在杞縣城西臥虎山莊之內。江河聞訊大喜,遂親帶兩隊精幹捕快,連夜快馬趕去臥虎山莊捉拿罪犯。
原來那兩位京城捕頭到了杞縣,按照知府韓大人的交代,先化裝成商人模樣在城中住下,然後分別在酒肆茶館裏喝酒吃茶,詢問去開封怎麼走。結果大大出乎他倆意料,從這裏去開封竟然要像水滸傳裏過景陽岡一樣,須得約上十來個人,再雇幾個保鏢沿途保護方可。等使過銀子之後他倆又得到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那些鏢行裏的保鏢與杞縣城西臥虎山莊裏的強盜全是一夥的。對於油水少的客商,隻需交足了保護費便可安全通過;凡是富商或有錢人從這裏經過,隻要被他們發現,幾乎無人能活著離開。凡有家人去縣衙或府衙告狀的,不是被棍棒打個半死扔出來,就是被關進監牢等錢贖命。如果沒錢,從此便沒了音信。
他倆在探明臥虎山莊大體位置之後,連夜摸去那裏探明虛實,然後留一人在暗中監視,一人則按事先約定聯絡暗記找到了按察使江大人的密探。
江河得到密探消息之後,連夜帶領精幹捕快快馬包圍了臥虎山莊,並於天明之後突然發動攻擊。莊內二十一個強盜除被直接斬殺十七人外,剩餘一個賬房、一個畫像上的強盜頭子,還有兩個躲進柴垛裏的罪犯全被生擒活捉無一漏網。
接下來江河便在山莊之內展開審訊,查抄贓物罪證。然後將審訊記錄、重要物證以及兩名重罪要犯交給京城來的兩名捕頭與手下四名得力捕快,一路快馬加鞭押往京城應天府交割。
緊接著江河又密令四名捕快喬裝改扮後各押一名願戴罪立功的罪犯,分別前往杞縣與開封鏢行,假傳強盜頭子命令,要鏢行全部人等火速趕回臥虎山莊議事,不得有誤。兩邊鏢行共四十七名匪徒不知是計,在回到山莊之後均悉數被捉無一漏網。至此抓捕行動全部結束,江河即刻將此案詳情如實據表上奏朝廷。
此次行動由於計劃周密、行動隱秘、控製嚴密,以致開封知府與杞縣知縣等涉案大小官員全被蒙在鼓裏而渾然不覺。七天之後欽差大人駕到,將包括開封知府在內,涉案大小官員共計一十七名全部斬首、剝皮。然後將皮內填充稻草,懸掛在城牆兩邊示眾以儆效尤。其家產全部沒收歸國庫所有,家屬統統發配西北苦寒之地服役。臥虎山莊匪徒全部就地斬首,莊內所有贓物暫行送交杞縣縣衙封存,等新知縣到任之後,再行張榜讓受害人或是家屬前來認領。
一天上午馮元正在櫃台內忙碌,忽見一差役進來告訴他說,他們請求捉拿的罪犯已經抓到,知府大人要他母子二人前去應天府辨認。馮元母子半信半疑跟隨差役來到應天府大堂,韓知府破例讓馮元母子站著說話。不一會兒凶犯帶到,馮元他娘一見到那張有著刀疤、盡是抓痕的醜臉,立時便認了出來。隻見她用手指著那人說了聲:“就是他這個挨千刀的!”說完便突然間撲了過去,對著那張醜臉就猛扇耳刮子。還邊扇邊罵,狀近瘋狂。
一開始那家夥還有些驚愕,跪在堂前任由她打罵並不躲閃。等打了十幾下後,那家夥突然把腦袋一偏大聲嚷道:“知府大人,俺有話說!”見知府示意、打他的女人停手之後,他惱怒的對知府說道:“知府大人,俺認出她來了。誰打俺罵俺都行,唯獨她不行!如果不是她當年天快黑了還穿那麼漂亮,又長那麼漂亮,手裏拎著個大包袱在馬路邊走走停停,活像個離家私奔的小娘子,俺也不會對她見色起意動那歪念頭。好歹當年俺在陳友諒手下還當過虎威將軍呢!鄱陽湖一戰俺受傷被俘,被釋放回到杞縣老家之後俺就靠殺豬劁豬過日子,倒也吃喝不愁,從沒幹過啥缺德事兒。要不是那天遇見她起了色心,又被她抓爛了臉出不了門,俺也不會一怒之下拉幫結夥去幹那殺人越貨的勾當!俺今天淪落到這般田地,全拜這女人所賜!所以誰都能打俺罵俺,就她不能!”
韓知府聽後大聲喝道:“掌嘴!就憑你這心術不正的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攔路搶劫,殺人無數;尤其還將多名朝廷命官拉入罪惡深淵不能自拔,已屬罪大惡極,當該千刀萬剮!竟然還敢在這公堂之上巧言令色,給我狠狠掌嘴!”
然後又溫顏對馮元母子說道:“此案在押兩名主犯已經刑部審過,證據確鑿並報經皇上批複,定於三日後午門外淩遲處死。其他所有涉案罪犯包括大小官員共計六十六名,除去二人有立功表現免死之外,其餘罪犯已於前日在河南開封全部被開刀問斬。你們母子對此可還滿意?”
馮元他娘聞聽之後愣了一愣,不覺流下淚來。嘴裏念著:“就為咱一個,卻帶牽了恁多人。罪過!罪過!這都是咱的罪過!”與馮元一起離開府衙大堂回到家中,然後又將堂上情形說與何辰聽,何辰聽後回想往事更覺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饒恕。從此與馮元他娘愈加勤勞,每日寅時起床,先清掃店前街麵、櫃台上下,再打掃宅院內外,然後洗衣做飯,整日手腳不停。等有了孫子孫女則更加忙碌,不敢有一日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