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初九
石子在湖麵上連續跳躍，濺起朵朵水花，梨兮悄無聲息地已經在女子背後站了很久，終是忍不住開口：“……失敗了？”
女子捏住石子的手一頓，嘴角勾起一個淺笑：“你指的是什麼？”
她沒有驚訝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或許從最開始她就發現了這人在她身後，看她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向湖裏投石子。
“你下不了手對嗎？”梨兮的語氣不是疑惑而是肯定，“因為你也愛他對嗎？”
女子轉過頭含笑看他：“所以，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初九。”
女子一愣，忽然笑著仰起頭，一頭青絲垂下，露出她白皙的臉龐和脖頸，那細致的眉眼，比起平時的靈動更多了幾分不能言語的魅惑。
許久，聽到她的聲音傳來。
“嗬，我重來就沒想過能瞞過你，不過……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在你和梨爻交換的那天晚上，梨爻她跟我說的。”
梨兮走上前來，看著她，那雙眸子裏的目光很是複雜。
“梨爻嗎？我也沒想到許久不見，她變得倒是堅韌了很多。”
梨兮嗤笑搖頭，挨著她在石頭上坐著，女子沒有說什麼，還往旁邊讓了座，兩人的默契親密似乎從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她哪裏是堅韌，她就是愛鑽牛角尖，死腦筋，我說什麼她都不聽。”
梨兮恨鐵不成鋼地說了一梭子話，才發現身旁的女子隻是一直含笑看著他，不由地頓住，有些尷尬。
“你們的感情真好。”
梨兮啞然，看著女子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兩人相對無言，但比起局促不安的他來，女子卻是要雲淡風輕的很多。
“那麼，你為什麼不去揭發我呢？為什麼不去告訴青翎真相呢？”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去揭發你？那個男的死活與我何幹？”
女子低低輕笑，嘴裏淡淡：“是嗎？”
她轉過臉望向湖麵，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她突然開口，聲音冰涼刺骨：“梨兮，你不要來妨礙我。”
說罷，女子起身，看樣子是想直接離去，梨兮連忙跟著站起伸手攔住她：“初九，你真的要那麼做嗎？”
女子一愣，轉頭望他，嘴角的笑竟是有些譏諷：“怎麼？你不是也不願意他們兩在一起嗎？”
梨兮臉上天人交戰的陰晴不變，他道：“對，我確實不希望他們兩在一起，可是……”
“可是什麼？我隻是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不是嗎？九卿星君現在是一介凡人，根本就不需要這個東西，這也是為了梨爻好，你覺得她斷了仙骨，廢了法力，如果連這個僅存的半顆內丹都失去，那她要什麼時候才能重返仙界？你想想吧，你也想想就憑她現在的身體能活到什麼時候？還能活得到你從九幽禁地出來不？”
“初九你……”梨兮啞然，他定定地望著麵前的人，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女子皺眉，冷淡地看著他：“你別以為我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笨蛋著想，你錯了，我是為了我自己，她不想要命，我還想好好活著呢。”
梨兮聽她的辯解，愣了一下後竟然撲哧笑出了聲，他意味深長道：“是啊，誰讓你們是同一個人呢。”
同一個人，不同的性格，眼前的女子正是梨爻，卻又是另一個梨爻，她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梨兮為了分辨他們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初九’。
小時候的梨爻，每到初九那一天，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跟平時哭哭啼啼地她很不一樣，就喜歡一個人呆著，一個人寡言少語，做什麼都是冷漠之極，但初九一過她就會恢複正常，隻是關於初九那一天的事情，她完全不會記得。
最開始父王母妃還有他都以為梨爻得了什麼怪病，看遍了狐族的神醫卻是也沒有效果，沒到這天他就會停止欺負那隻笨狐狸，不是因為可憐她得了病，而是因為初九這天的狐狸讓他心裏產生畏懼，不敢靠近。
那時候傲氣的他怎麼會允許自己有這種懦弱的想法，於是他開始嚐試著接觸初九這天的梨爻，從最開始的一直碰壁，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梨爻跟他說話了。
他叫她平時的名字，梨爻，不過‘梨爻’貌似很不高興，非說自己不是梨爻，再叫她‘梨爻’的話就別和她說話。梨兮當時被那張黑臉震住了，就靈機一動跟她說：要不就叫你初九好不好？初九，嘻嘻。
每個月的初九，初九都會出現，梨兮和她的關係終於越來越近，那段時間，梨兮甚至不太喜歡平日裏那個傻乎乎的梨爻，覺得她笨的讓人厭煩，也隻有初九那樣的才能跟他一起聊所有的事，才能明白他心裏最精確的所想，才能明白小小的他心中滿懷的誌向。
那一天，又是一個月的初九，天空沒有放晴，而是下起了傾盆大雨，梨兮從雨裏抱著頭回來的時候，濕漉漉地在木地板上留下了一長串的水印子。
他在閣樓走廊的轉角處看到了梨爻，梨爻正雙手撐著欄杆，兩隻腳已經伸到了木欄的縫隙外麵，雪白的小腿此時被打得澆濕。
梨爻知道他來了，並沒有轉頭，而是對著陰霾的天空輕輕開口道：“梨兮，今天沒有太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