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江城郊的密林裏,古樹盤雜、冠蓋如雲,抬頭不見天日,低頭不見厚土。林間雜草叢中,擺著一隻香案,案上三束高香燃了一半。嫋嫋飄散的煙霧漸漸繚繞開來,讓吊在樹杈上的一隻野狐屍體也看不真切了。
一身衙門工衣,一柄缺了口的樸刀。
從外表看,趙五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捕快。
和他一樣裝束的同伴,有六個。
但是他們現在全部躺在了地上,悄無聲息。
鮮血從他們的官服上滲出,緩緩地彙聚起來,慢慢地滲入了深厚的腐葉中。
眼下,在這修羅場上能站著的,就隻剩下了趙五花。
而趙五花的內心,現在慌得一批……
鬆江縣衙裏養了一條本地細毛犬,尖嘴細足,毛色暗黃,俗稱土狗。
因為是母的,所以趙五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香香子。
香香子嗅覺靈敏,日常追贓拿凶,是縣衙屢屢破案的唯一技術支持手段。在鬆江本地,也算是家喻戶曉的名捕。不僅捕快們,就連縣太爺也是頓頓肉食供養。
但是七天前,香香子忽然就走丟了。
當時鬆江發生了一起命案,挨著城外河邊的一家五口被滅門,屍體被倒吊在房梁下殺雞似地放幹了血,場麵慘不忍睹。縣太爺帶著仵作驗屍。趙五花則帶著周小六、雷大寶幾個捕快和香香子在附近排查。誰知沒多久,周小六忽然就說,香香子不見了。
目擊證人表示,最後見到香香子是在東郊密林。說那狗穿著捕快布衣,目不斜視,翹著狗尾,顛著四條狗腿就往密林深處一路小跑去了。
趙五花幾人循著這傻狗最後的蹤跡找了一圈,結果毫無收獲,因為手裏還有一宗滅門案,隻能就此作罷。
縣裏出了大案,縣太爺的心情不太好,一聽香香子還丟了,心態頓時就崩了。他指著趙五花和周小六便破口大罵,一條狗都看不住,你們也配叫捕快?找隻蛤蟆披塊破布蹲在衙門門口,都比你們像!
趙五花是他們的頭兒,丟了個同伴這件事可大可小,隻好低著腦袋被噴的狗血淋頭。
滅門案子還要等仵作驗屍的結論,雷大寶帶著人在守現場。趙五花和周小六從衙門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兩人找了個麵攤一邊嗦麵條,一邊越想越不對勁。
“頭兒,狗丟了我們就破不了案嗎?”
“是犬,不是狗!”趙五花糾正道:“讓縣太爺聽見你喊香香子狗,當心打爆你的狗頭。”
周小六哼了一聲,“他自己不也是喊狗麼?”
趙五花眨了眨眼睛,“這蠢狗從來不會不打招呼就自己跑的,就算跑了也早該回來了。這一天都不見狗影子,怕不是東郊密林有線索。”
“能有個屁的線索。我今天看了現場……一家五口整整齊齊,吊在那……能看見的致命傷在脖頸處……”周小六吃著嘴裏的麵條,抬手做了個割脖子的手勢,說:“傷口粗糙,皮肉翻卷……當是鈍刃所致。行凶者下手幹淨利落,手段殘忍……我估計,是哪裏來的流竄犯,窮凶極惡,隻是沒有趁手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