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鶴鳴九皋(1 / 3)

大明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春,沈陽中衛的一個清靜之處,通玄觀內的客舍中,紫風道士從抱元守一的打坐中輕輕睜開了雙眼,柔潤光澤的臉上氤氳著淡淡的氣暈,一雙深邃的眼睛神光內斂,漆黑的瞳仁給人神秘莫測之感。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神情先是困惑既而又是無奈,剛剛內視那黃庭明明有一團拳頭大的暗色元炁在隨著小周天氣息的導引緩緩轉動,可忽然間炁團之外籠罩了一層濛濛霧氣,蒸騰彌漫了整個丹田,那中間的一團再也看不到了。

“這周身的氣血躁動不穩,經脈摩攣不暢,從鳳初境邁入琴心境是不是太快了?“紫風喃喃自語著,“煉精化炁這一階去年確實已經大成了,師叔祖都兩甲子的陽壽還停在琴心境上,我不能急躁,入界宜緩是正道!可那命宮裏的隱脈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呢?”

紫風體內的奇經八脈和別人不一樣,在他的命宮裏有兩條隱脈分別連接任督雙脈於承漿穴和玉枕穴,任督雙脈貫通後這兩條脈就像兩潭死水波瀾不興,試著引導氣息去推波助瀾,可氣息到達之後便分頭而去,讓他一直困惑不解。

沉吟了片刻,紫風探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羊皮兜,把係著的細皮繩解開,往左手掌心一倒,一隻白色小玉龜掉了下來,隻是這個龜的四個爪子仍呈現著羊脂玉的精潤,其它部位的顏色已經灰暗下來,尤其那五塊中甲的隱隱灰色中出現了一些黑絲。

這個玉龜是他的本命護身符,紫風在被他師傅純一真人從湖中救起時,他還是繈褓裏出世不久的奶娃娃,玉龜當時就被縫在裹著的錦被內側。

因為玉龜的顏色變化,紫風不得不從關內返回通玄觀,向師叔祖玄一道長求解,老道當時也是心中一驚,用揲蓍成卦法為紫風布了一卦,泰卦九三!

玄一道長當時雙眸一縮,少頃便熠熠生輝道:“風兒,要慎思篤行,此卦不簡單呀,似吉乃凶可又逢凶化吉,無平不陂無往不複!”隨即抬眼相一相紫風,又道:“道祖曰萬物負陰而抱陽,衝炁以為和,守住自己的炁,苦己利人,你的命便在雲外,沒人能拿得走!”

想到這,紫風將玉龜放回袋裏,仔細係好皮繩貼身放好,一翻手左掌中出現了三個圓鐵錢,鐵色殷殷透著一種樸拙和蒼凜,他手指輕輕挑動著鐵錢在指縫間鑽進鑽出,由慢及快直到隻見錢影翻飛不停而不見手指攢動,突然三個鐵錢在空中劃過一縷光影,啪啪啪落在他麵前的炕桌上。

如此六次,“噝……又是泰卦九三,上次師叔祖刻意講了九三動爻,這次還是它,看來真就是應在這裏了,月圓雲散萬裏見光輝。我倒要看看這小往大來究竟是誰往何來,這萬裏光輝又將從何而來!”紫風嘴裏念叨的都是泰卦的卦辭所雲,他的卦卜也是深得玄一道長真傳,這幾年遊走江湖曆練的不說直追本教先祖郭景純一般,破天機斷生死、每卜必驗,但他的卜筮之術業已造詣精深。

一念及此,他將散垂的長發向後收攏,在頭頂綰了一個道士髻,用一支烏木七星簪固定好,然後抓起桌上的七星劍斜插入後背,拿起枕邊的那支纏金鑲玉的湘妃竹笛別在腰側,隨手一抄三枚鐵錢隱沒在袖攏中。

推開門看了看天色,一步三搖的晃到了後院,一抬頭,見玄一道長正站在他的門口看著自己,便嘴角一挑道:“叔祖在等我嗎?我正打算和您招呼一聲,出去混頓卦飯,都晌午了,我這個懶皮囊要祭灶了。”

道家人修真之最高境界追求神魂的自由,魂魄凝而不散最終棄肉身而羽化。所以稱肉身為皮囊,隻是魂靈的暫時寄主,不在乎口腹之欲,而紫風的修為早已辟穀,但他行走江湖日久,最是喜歡凡夫俗子的生活,標榜其為入世修行。

“不忙不忙,你來一下”,說著話玄一道長轉身進了屋,等到紫風進來關上房門,玄一便走入裏間,將他睡榻上的藺席掀開,挪開一塊床板,取出了用羊皮包著的一件器物。

當時看著師叔祖一臉少有的凝重雙手托著長包裹放在了八仙桌上,隨著打開裹著的羊皮,一把樣式凜竣的古劍露了出來,隨之一股濃濃的蒼茫氣息瞬間撲麵而來。

“無量天尊”,玄一輕輕宣了聲道號,左手稽首一禮,紫風亦立刻明白這是請出靈寶法器了,趕忙隨著也對著那劍施了一禮。就在紫風飛快地用眼掃向那劍之時,就覺得自己的小心髒哎呦了一下,然後定定地呆呆地愣在原地。

古樸的劍鞘是暗灰色的鯊魚皮製成,吞口和鞘梢皆被團雲狀的鎏金紫銅包住,劍格並不太寬隻是稍微厚重隆起,劍柄纏以五彩絲和細牛皮編織一起的皮繩,三道麻花狀黝黑玄鐵戒箍突出在絲繩之外,這些都不是關鍵所在,能讓向來自詡“神馬都是浮雲的”紫風小道被施定身術的,是那劍柄頭上的旋環即劍鐸,一個漂亮的鏤雕小篆“景”字。

對於博學多聞飽覽道門藏書的紫風,這已經足夠了,雖然他看上去愣在那裏,其實他的腦子裏已經像放電影一樣飛快地閃過那些書籍上的圖片和文字,最後定格在《正統道藏·洞玄部》。

紫風麵色一輕,嘻嘻笑著看向玄一,用手捏了捏鼻頭一指桌子,“小老道,你可真會藏啊,這可是司馬真人的上清景震法劍啊!聚天地之靈氣蘊五行之精華,你天天睡在上邊,難怪你兩甲子的陽壽還活蹦亂跳的...”

“啪“,紫風的腦門挨了一個爆栗,他往後一縮脖還是沒躲開,“哎呦呦呦呦呦,輕點兒,打傻了你養我啊。“

“傻?我看你是精過勁兒了!”玄一道長眼中含笑寵溺地看著紫風,“我夜觀天象,監兵白虎位值日星胃土雉三星皆暗,當會有吉凶互參之事發生,你那把七星龍淵煞氣過重,先不要佩在身上了,這法劍料可助你渡過此劫。”

紫風正要接話,玄一麵色一整,問道:“你可還記得司馬仙長對此劍所述?”

“當然,夫陽之精者,著名於景;陰之氣者,發揮於震。故以景震為名......佩之於身,則有內外之衛;施之於物,則隨人鬼之用矣。”紫風一口氣將《景震劍序》誦背出來,玄一聽罷重重的點了點頭,“不錯,孺子可教!”

“不對呀,叔祖……,”

“嗯?”玄一道長的長壽白眉一挑,老神在在的看向一臉賤笑的徒孫。

“嘿嘿,我可不是貪心不足啊,隻是關心一下而已,呃,也不是,就是好奇好奇,”紫風尷尬的咽了一口唾沫,弱弱地問了一句,“那麵寶鏡也在這炕洞裏吧?”

“哼,你以為我這通玄觀是藏寶閣嗎?就這把景震都差點沒要了小老兒的一身修為,那麵銅鏡就別惦記了,不過等你境界更進一步的時候,你不妨去試試,我知道它在哪裏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