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貓在自家的院牆上。幾截枯萎的茅草夾在淩亂的頭發間。一雙清澈的眼睛緊緊盯著鄰居家一塵不染的院子。
院子裏長著一株古老的銀杏,至於到底有多少年歲,他不是生物學家,僅憑眼睛是看不準確的。他想,這一定是一株曆經歲月滄桑而屹立不倒的銀杏。蔥鬱的葉子在風中搖曳,在陽光下閃耀。
一條老黃狗匍匐在千瘡百孔而毅力驚人的樹幹旁,一雙狗眼似閉非閉,看起來極享受銀杏樹梢上樓下的陽光。
清風拂過李長安的臉頰,鼻翼,一股茅草淡淡的夾著泥土氣息的味道,忽而隨風飄散。
幾片銀杏樹的葉子,或許是過度向往風的自由,擺脫了樹幹枝椏的束縛,從空中落下,輕飄飄的,正好貼在從屋裏走出來的中年婦人的身上。
李長安眼前一亮。那是一個除了母親以外,他見過的長得最親切的女人。穿著樸素,卻不失貴氣,一看便知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女人,不會是平常農家婦人。
隻是,中年婦人的臉上,隱約有一種愁緒。李長安從前世的母親的臉上見過,那是思念遠行的兒子才會有的神情。
她拂去襦裙上的銀杏葉,坐到樹下的藤椅上,拿起一邊竹籃裏的針線,像是在縫男人的袍子。
唉!一句“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道出了天下多少母親對即將遠行的孩子深沉的愛。看她的表情,顯然,這個中年婦人的孩子,已然遠行,她仍然在家一針一線地縫著,定是思念極深,擔憂極切。
“哎喲!”中年婦人突然叫了一聲,把李長安嚇了一跳,差點從院牆上滾落下來。
李長安拍拍受驚的胸脯,隻見一名中年男子拿著一把菜刀從屋子裏跑出來,一臉關切地望著中年婦人:“夫人,您沒事吧?”
“您?”李長安原本以為他們是一對夫妻,然而他卻是稱呼“您”,可見男子隻是鄰居家的一個仆人了。可是,就鄰居家這院子的規模而言,也不是請得起仆人的主啊!
中年婦人將允在嘴裏的手指拿出,見沒再出血,這才歎道:“沒事……安叔,你忙去吧。”
那名叫安叔的男子道:“夫人,叔寶吉人自有天相,他定能逢凶化吉的。您不用擔心。”
李長安聽到“叔寶”這兩個字,甚是詫異,甚是激動:“他說的叔寶,莫不就是馬踏黃河兩岸,鐧打三州六府的秦瓊秦叔寶?秦叔寶,可是我的偶像!”
李長安舉家遷至山東曆城,聽說隔壁住著一個大英雄,沒想到就是秦大門神!他搬家時,本來還挺不樂意的,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竟跟隋唐單挑王秦瓊成了鄰居。那那位中年婦人便是偶像的母親大人了!李長安又細細看了幾眼。
等府中收拾好,明日再買些禮物,上門拜候一番,也算是主動打好鄰裏關係了。李長安如是想著。
“安兒!安兒!”一聲柔和的聲音從自家院中傳來。李長安的母親現在那裏,仰頭望著淘氣的孩子,額頭上還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李長安對於這個便宜母親,有一點不喜的就是她總把他當小孩子來看。再怎麼說,他也是十五歲的人了,雖未加冠,卻也是飛揚灑脫、風度翩翩、頂天立地的明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