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五,乙巳火,傷官東南忌出行。
大雪,已連下了五日。
北風呼嘯裹挾著蔽日飛雪,此時此景,宛如星河墜落美不勝收,卻又像是漫天飛矢令人膽寒。
冀州重鎮邯鄲城,孤零零地矗立在寒風暴雪中。曾經熙熙攘攘的官道如今已沒入半尺深的積雪下,十裏長亭外,也不再見半個人影,隻有路邊枯樹上落滿了的烏鴉,它們無處可去隻能擠作一團瑟瑟發抖。
忽而,天邊一陣悶雷響起,有烏鴉驚覺四顧,那串雷聲迅速地逼近,群鴉驚起,在天地間的白色帷幔中染出一片黑色漣漪,而在這漣漪之下,三騎衝破飛雪疾馳而去。
為首的是一個壯漢,他身著黑色勁裝胯下一匹烏騅寶馬,遠遠望去仿佛一堵高牆。
在他身後,是一個玉麵青年,素色衣綸與漫天飛雪融為一體。
而在隊伍最後,是一位黃衣老者,他蠟麵枯槁之下,一雙老眼卻精光爆射。
此三人在官道上魚貫而過,向著邯鄲城西北的莽莽深山疾馳而去……
這三騎從東南來,所去的方向,卻是邯鄲城外深山中一座著名的莊園。此刻馬上人極目望去,已可望見那莊園朦朧的屋影。
莊園坐落在邯鄲城外三十裏的桃花山。滿山桃樹隻餘疏朗的枝條,積雪點綴在桃枝上,竟也似千樹萬樹桃花開。
未近莊園,三人已聞到一股嗆鼻的煙熏味。昔日千簷百宇,如今遠遠望去卻破敗不堪。高大的門戶已成黝黑模樣,依稀可見一個殘缺的“劍”字,門前雪地上蹄印縱橫,卻瞧不見人蹤。三人門前駐馬停留片刻,心下警惕,隻聽見風聲扯呼得緊。
三人翻身下馬,穿門入院,見原先氣象恢弘的樓閣隻剩得殘牆斷垣,這座莊園已被燒成灰燼。淩亂的腳印在雪中尤為明顯,顯然他們已不是最早來的人。
玉麵青年不禁長歎一聲,道:“無塵劍廬……劍神縱橫天下十多年,何以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可惜……”語氣雖有歎息之意,然眼睛卻不住四下張望,毫不掩飾其中的貪婪和失落。
壯漢撚了撚胡須,歎氣道:“嘿,這天下劍客的聖地,當年我們兄弟三人前來拜莊,想那劍神指點個一招半式,結果苦等了月餘,連山門都進不去。現在劍廬變成這副模樣,也是天道好輪回了!”
壯漢話語中止不住的揶揄:“如今也不知有多少人踏破山門,我等卻是遲來一步,莫說吃肉,連湯都喝不上。”
枯麵老者道:“劍神性子孤傲,向來獨居,前來拜莊求教者何止上千?劍廬每月開門一次,若是有緣者,可被選中去拜見劍神,受其指點劍法。數年來有幸受其指點的劍手,哪一個不是劍法大進,聲名更著的?倒是那些未被選中的人,心裏多有不忿,久而遭怨,嘿……世言升米恩,鬥米仇。誠不我欺也。”
玉麵青年點點頭,道:“大哥深知人心叵測,我不如啊。不過奇怪的是,我聽說三個月前,劍神就前閉門不出了。這劍廬也未再開門,這是何故?”
枯麵老者低聲說:“我聽說一個秘聞,三個月前曾有人見到雲侯在劍廬門前苦守了三日,應是要尋劍神一唔。”
壯漢驚訝道:“雲侯?你說的是數年前被滿門抄斬的那個雲侯?他居然還敢回中原?他不是舉旗——”
“噓,莫談國事”。玉麵青年連忙說道,雖隔牆無耳,但仍是小心謹慎。
“那天莊門前也有不少人,雲侯在莊前苦等了三日,倒是讓周圍的人不敢靠近,怕受到牽連。有幾個膽大的想偷偷溜走,估摸著想去報玄策府。人剛一挪動呢,這人頭就落地了。這雲侯好大殺性,其他人害怕,又不敢先走了。”枯麵老者娓娓道來,讓玉麵青年感覺老者似乎目睹了全程。
此時萬籟隻聞風聲,然而幾尺厚的積雪下,焦木斷垣又不知有多少。三人入莊搜索約莫半個時辰,竟是一無所獲。
“雲侯為國赴命,世人皆知,我也是佩服得很。朝廷說他造反,我是不信的。”壯漢突然道。
“這其中自是有玄機,我等草民無須懂。”玉麵青年答話道,“倒是後來雲侯帶兵加入平天道亂軍,確是造反了,也是造化弄人。”
“若無昔日朝廷傾軋,又豈有今日怒發衝冠。孰因孰果,斷是難言。”壯漢歎息道,“大哥,你說那雲侯三個月前在劍廬苦守三日,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