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殿元今年虛歲二十,是上和記營廠的一名電工,他掌握的技術可遠不止電工,他當過江輪上的水手,拉過黃包車,過酒吧侍應生,會修理汽車,組裝礦石收音,會說熟練的洋涇浜英語,法語和日語也會一點,在電影片場跑過龍套,曾經有個導演誇他長得一副皮囊,是不上鏡,否則能和金焰趙丹齊名。
秋雨連綿的夜晚,大上滿地濕漉漉的梧桐樹葉,趙殿元從電車上下來,豎起領子,裹緊衣襟走,從1937年淞滬會戰開始,戰爭已經打了年多,難民湧入租界,給這個亂中的孤島帶來畸的繁榮,年月,有技術的人總餓不著肚子,趙殿元是個單身漢,他的收入足以支撐他吃飽穿暖住單間。
忽一場寒雨來襲,趙殿元匆匆跑進邊門洞避雨,一個女孩幾乎和他同時躲了進來,門洞容納兩人棲身,雨水夾雜著冰粒子打在雨棚上沙沙響,燈照耀下的地麵泛著清冷的,寒冷一點點將人身上的溫暖逼走,趙殿元用眼角餘女孩的側臉,恰女孩也扭頭望過來,黑漆漆的眸子如同驚的小鹿,兩人目,一觸離,女孩仿佛畏懼生人一般,門洞另一側縮了縮。
趙殿元雖生的貌,在男女之上來羞澀,沒經驗,他不該如何緩尷尬,能低頭腳尖,等雨勢稍弱便急步離開,可剛才還害羞的女孩刻卻毫不遲疑的跟上趙殿元的腳步,與他肩同行,趙殿元扭頭,大惑不,再頭就白了。
身後十幾米有一個穿黑色橡膠雨衣的人尾隨,如同荒野中尾隨人類的孤狼,這年月安極差,有錢人經綁票,遑論一個孤身女子,就連趙殿元得隨身帶著防身的家夥以防萬一,區區一個蟊賊,他還不在眼裏。
趙殿元快就發現自己輕敵了,對方不止一人,麵還有一個穿同樣黑雨衣的人站在雨中,大帽簷下不見眉目,有追兵後有堵截,怪不得女孩要拿自己擋箭牌。
兩個黑雨衣慢慢逼過來,緩緩掏出匕首晃了晃,示他滾蛋,趙殿元女孩擋在身後,摸出了自己的大號電工刀,打開刀刃,握刀,這刀英國溫徹斯牌,優質工具鋼打,削電線皮索,削人更索。
從握刀的姿勢就能出雙方的差距,趙殿元從十來歲就在江湖上摸爬滾打,群架獨鬥經曆的不少,狹逢勇勝,雨中的對峙沒有持續太久,兩個黑雨衣棄了獵物,默默離。趙殿元收刀,走人,走了十幾步忍不住頭,卻見女孩遠遠跟著,若若離,燈影下孤單瘦弱。
曾經有一浪貓這樣跟過趙殿元一,人不是貓,哪有跟著萍水逢陌生人家的理,趙殿元判斷人家是順罷了,可是當他轉彎後,女孩依跟了過來,腳步聲清晰可聞。
趙殿元住在一個叫長樂裏的地方,於滬的大和愚園之間,東是共租界,是法租界,理論上來說,區域屬於租界理,之就歸中國,長樂裏是封閉裏弄,總弄入口處是一座過街樓,門樓上是三個石刻楷書大字“長樂裏”下方是個阿拉伯數字1921,過街樓下是總弄的黑色大鐵門,日裏除非進出汽車不開,右側是一扇小鐵門,白開著,黑就虛掩起來,時已經過了點,鐵門上了門閂,趙殿元喊門的老張下來開門,老張就住在過街樓上,時已經睡下,披了棉袍下來,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開了門,睡眼惺忪的又上樓了。
女孩靜靜站在遠處暗影中,趙殿元忽到也許無家可歸吧,深更半夜一個女丟在大街上無異於見死不救,他惻隱之心上來,進門之後沒有立刻上閂,不遠處的女孩懂他的,快趕幾步閃身進門,低聲了一聲謝,隨就站在了過街樓門洞下。
待在封閉的弄堂裏,至少是安全的吧,趙殿元覺得一個人進來,已經仁至義盡了,他上了門閂,沒再女孩,徑住所了。
到租住的房子,爬上租住的閣樓,趙殿元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拿出冷粢飯準備吃,了還是心不下,從老虎窗探出半個身子張望,女孩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門洞下,穿的如單薄,如何撐過漫長寒夜。
趙殿元將粢飯裝進兜裏,又帶了傘下樓出門,走到過街樓門洞下,問:“儂住阿裏得?”話出口就覺得說的不對,有家的人又豈會離失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