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樣的想法給他強烈的,揮之不去的預感,覺得不對勁。
她的態度,她說的話,整個這件事,都透著不對勁的地方。
姒今果然找到了她預料的那個地下室的入口,生鏽的鐵門像一個裝飾,擋不住任何人的去路,像一個地獄的路牌,欲蓋彌彰著提醒著來路人,吸引靈魂抵達漂泊的終點。她說:“準備好了嗎?裏麵的味道可能不好聞。”
他牢牢拽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有跟我說?”
姒今想抽出手,卻發現他的力氣異樣地大:“嗯?”
“你不肯回去救周念,一定有原因,是不是?”他也許不知道,黑暗裏的他表情從未這麼有逼迫感。
“我現在就是在救周念。”
姒今終於順利抽身:“用過引魂咒的兩個人,隻能活一個。如果一起活著,就一定會有一方衰敗。沈眠嬰就是這樣,找不到我的日子裏,她開始生白發,懼光,懼火,控製不住地蒼老,連長相也越來越像我。如果我繼續活著,周念也許也會那樣。但是她沒有沈眠嬰的不死之身,也許很快會死也不一定。”
她說:“這些在我第一次救她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了。多說無益。”
“多說無益?”真的獲悉真相的事情,卻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麵對。
她怎麼可以這樣坦然,坦然地將這個秘密保守了這麼久,又如此坦然地將它宣之於口。
姒今低下頭,破天荒地,開口道:“對不起。”
“我以前對‘未來’這兩個字,沒有概念。”她說,“對我來說,現在就是現在,不會有什麼改變。我從來不懂得如何為未來打算,所以生死的決定對我而言都很輕易。後來……一切就不同了。”
她本來可以泰然至終,因為從未抱過任何奢望。
可是如今,不得不承認,她覺得有些遺憾。
真遺憾啊,從前沒有認清。原來對每一個人來說,“未來”這兩個字都是存在的。那裏有很多變數,許多真相和殘酷。但它同時,有著很多盼望。
她從未想過的那種盼望。
說著,她徹底打開那扇生鏽的門。
巨大的鐵門哐當一聲,砸在地上,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裏刺耳到無法忍受,一層一層,如鍾磬之音,從四麵八方毫不留情地回饋予人。
同時,那些被砸到的鏈條,也開始重新活動,像無數沒有意識的蛆蟲,開始吞沒這個世上一切的腐朽氣味,也將一切變成腐朽。
她彎腰走進去,被裏麵的塵土和酸腐氣息,嗆得咳了兩聲。
“進來。”
“來不及了。”她說。
已經分不清拉著他的究竟是她的,還是命運的手。總是毫無氣力,沒有他申辯的餘地,就被拉進下一個深淵裏。
周思誠木然地站在地下室的入口,異樣順從地往下走,好像那些侵入呼吸道的異味和飛塵對他毫無影響。
他自嘲,覺得荒謬也覺得可笑,可是最後都木然了。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冷漠:“你去吧。我不會攔你了。”
也許真的有過那種不自量力的念頭。希望成為她對人世的一點點期待,希望她在塵埃落定之後,就循著他用真心點燃的一點點光源,找到存於人世的路。
可是都是假的,都是一廂情願。
根本沒有塵埃落定的那一天。
他們之間,一切都是塵埃造就的海市蜃樓。當塵埃消散的那一天,彼此也會不複存在。
他淡淡說:“姒今,你真的沒有心。”
姒今一步步往後退,在幽暗的底下通道裏越走越深,端詳著他僵硬的臉色,笑笑說:“是嗎?我也覺得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