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辰青其人,清瘦且白,個子很高,錦繡叢裏走出來的貴公子一個。
如果他用那雙漂亮眼睛安靜看人,沒有小姑娘能拒絕他,林昭默默想。
她就像是被蠱惑一般,把買給他的水遞給他。
少年站起來,麵對她壓低上身。
烈日被他擋在身後,眼前他眉眼五官精致如上好白玉雕刻。
下一秒,他隨意纏繞在冷白手指的獎牌,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禮尚往來。”謝辰青眉梢輕抬。
他聲音本來就很好聽,是清冽的少年感。
更何況他刻意把語速放得輕,帶著一點鼻音,哄小孩一樣。
大概是脖子上的獎牌金燦燦又沉甸甸,又或者他笑著看人的時候太讓人臉紅心跳。
林昭腦袋抬不起來,察覺他順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給炸毛的小動物順毛似的。
真正意義上的“摸頭殺”,動作裏有說不清的縱容,溫柔極了。
運動會之後,白晝一天天變短,月考如約而至。
周四那天早上,黑板旁邊貼了考場考號,班裏氣氛史無前例緊張。
謝辰青因為競賽耽誤太多時間,從全校前三到了前五,毫無懸念的1號考場。
林昭考場在最末尾,陌生環境不免緊張。
可當試卷發下來,她眼前驀然浮現他給她講題時眉眼微垂的樣子。
再落筆,心神安定。
兩天眨眼而過,收卷鈴響之後走廊裏吵吵嚷嚷。
林昭腦袋發懵,耳朵卻敏感捕捉到同學們對答案的聲音:
“你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是多少?”
“0。”
“我怎麼算出來一個特別複雜的數。”
“那你肯定錯了,我同桌說他看了謝辰青的,就是0。”
十五分的大題,不知道從哪個步驟就開始錯。
林昭揪緊手裏的書包帶子,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窗外天色陰沉,雨要下不下,悶雷猝不及防劈下來,走廊因閃電原因驟然亮了一瞬。
她回七班時,謝辰青位置沒有人。
林昭:“他還沒有回來嗎?”
鄒瑜:“下午後兩節課不上自由活動,韓楊和謝辰青打球去了。”
下一秒教室窗簾拉上,目光所及之處瞬間暗下來。
上課用的投影緩緩下落,學委把自己U盤連接到講台電腦。
剛從試卷堆裏掙紮出來,難得的放鬆時間,再無聊的電影也變得彌足珍貴。
可下個瞬間,林昭卻如墜冰窟。
《湄公河行動》幾個字緩緩出現在屏幕上。
心髒驟然縮緊,像是被一把鐵鉗扼製住,稍一掙紮就是難言刺痛。
別人是在看電影。
她卻好像,是在看父親生前的日常。
不知道過了多久,屏幕像被一把火點燃,槍聲警笛聲混雜在一起,不絕於耳。
男主人公身陷囹圄,生死僅在一線之間,滿眼都是觸目驚心的紅。
林昭眼眶發疼發澀,手緊緊攥著課本一角,關節泛白。
眼睛緊緊盯著屏幕上危在旦夕的緝毒警察。
爸爸去世前也是這樣的嗎?
他該有多疼啊……
猝不及防地,眼前倏然一黑。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離得近了,有溫熱的溫度。
她什麼都看不見,耳邊爆炸聲四起,悲痛怒號就在耳邊。
眼淚順著臉頰輪廓悄然滑落。
她睫毛掃過他掌心,像被雨打濕的蝴蝶翅膀。
寬大的校服顯得整個人更小,肩膀微微顫抖。
他聽見她深吸口氣,打著小哭嗝,極力抑製住哭腔。
他上次見她,是林震的遺體告別儀式。
國旗蓋柩,天降大雨,路人自發前來,送緝毒英雄最後一程。
“向烈士三鞠躬!脫帽!”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禮畢,戴帽!”
穿軍裝禮服抬棺的軍人,抱著黑白遺照的老人。
旁邊的女孩個子很小,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那麵蓋在棺材上的國旗。
她死死咬著嘴唇,眼眶通紅,拚命忍著不哭。
直到身邊空無一人,她抱著膝蓋坐在墓碑前,淚如雨下。
墓園寂靜,翠色綿延,他撐黑色雨傘,走到她身邊,對上那雙哭紅的眼睛。
林昭吸吸鼻子,握著謝辰青手腕往下,電影已經播放結束。
她自虐一般想象父親犧牲前畫麵。
母親生病,親人朋友陪伴到生前最後一刻。
而父親犧牲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隻有鮮血淋漓。
他該多疼多絕望,又有多放不下多不甘心。
隻是時至今日,犯罪團夥逍遙法外,下落不明。
“那個警察……他死了嗎?”
她眼裏的希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要支離破碎。
謝辰青輕聲道:“沒有,他選擇留在禁毒一線。”
林昭心裏那塊大石頭重重落下。
她臉上滿是淚痕,卻瞬間破涕為笑,小兔牙可可愛愛:“那就好!”
屏幕上花絮、主創名字滾動,半個教室的人沉浸其中,沒有人去開燈。
四下漆黑一片,所以沒有人注意教室最後麵的角落。
“過來。”
“嗯?”
“你同桌給你擦眼淚。”
謝辰青冷冰冰的聲線滿是嫌棄,可眉眼又是溫柔的,深黑眼底藏著柔軟月光。
林昭哭得很難過,索性也不再害羞,直接脖子一抻小臉往前一送,心安理得享受大佬的照顧。
教室昏暗,他手裏的紙巾帶過眼角眉梢,讓她覺得自己是被照顧的小孩子。
視線重新變得清晰那一刻,她對上他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