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在乎嗎?”李安然撐著臉,側頭對著榮枯眨了眨眼,“能彪炳史冊之人,幾個做事的時候會真正在乎身後名?阿耶夠好麵子了,他真要辦事也從來不管的。”
榮枯看著她,突然站起來對著她雙手合十道:“所以,還請殿下容許我一年時間,以苦修之身走遍西域諸佛跡,但求淨贖。”
李安然依舊撐著臉,臉上露出一個很罕見的嗔惱神情:“還不如我直接讓丘檀眾老臣上國書求阿耶下旨許你接受王位呢。”
榮枯看著她這樣,哭笑不得的抬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額發:“我知道,若是做大殿下威逼於我,自然我是不必受淨贖之苦的,可是啊……”他俯下身來,將手繞到李安然頸後,輕輕托住了她的耳後,“我與殿下是共犯,沒有百年之後,卻隻有殿下一人名譽為人口舌的道理。”
他一雙冷色的眼睛此刻卻顯得溫情而柔軟,瀲灩著暖光,叫人心裏發癢。
李安然也不怵,他敢對自己做這“不敬”的曖昧動作,她自然也直視他的雙眸,看著看著,突然伸手一把捧住榮枯那光溜溜的後腦勺,湊上去在他唇上“觸”了一下。
而後李安然才鬆開他站了起來,肩膀舒展、身姿筆挺,又仿佛是那個將天下把玩在掌中的肉食者了。
“孤會派人跟著你,不會幫你,但是也不會讓你死在路上。懂了嗎?”
榮枯看著李安然的背影,最後一次對著她雙手合十:“小僧明白。”
隨後的一年裏,李安然便以甘州為起頭,一個郡縣一個郡縣要求西域都護府內慢慢重修驛站和當年魏朝留下的棧道。
她忙得很,偶爾會在月滿西樓的時候才會思念一下走了許久的榮枯——倒也不是擔心他是不是死了,或者為了淨贖把自己的身子骨給搞垮了,隻是覺得見不到他人,有些不習慣。
直到一年之後,榮枯徒步走完西域大都護府境內所有供奉佛的遺跡,再次回到甘州的時候,李安然才在城門外親自迎接了他。
榮枯的僧袍早已經破爛不堪了,李安然派去跟著他的人也已經換了十多批。
提婆耆的臉看上去清瘦了不少,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憔悴不堪,更大的變化其實還是他原本的光頭上已經蓄上了長發,隻是大概因為他胡人的血統,加上許久沒有好好打理過,看上去雜亂而卷曲。
他隻是這樣安靜地看著李安然,像是要雙手合十行禮一樣,卻最終隻是露出了一個釋然的微笑。
“榮枯上師”最終以長達一年與饑寒、死亡為伍的苦修,以及常人無法做到的淨贖行,換來了中原佛宗的緘默——對他重歸丘檀王庭,以居士的身份執掌世俗權力這件事的長久的三緘其口。
隨後,便是長達一年時間的修養,以及中途來自皇帝的和親賜婚。
當然啦,李昌一開始自然是不情不願的,他原本是想讓李安然留在中原當儲君,於是便想給她挑選好拿捏的夫君,但是如果李安然自願,且她的婚姻能換來西域長久的臣服於中原,甚至在她百年之後也會毫無懸念的徹底融入大周的版圖,那麼李昌作為一個精明且冷酷的君主,自然知道這筆買賣有多賺。
為了讓李安然的婚禮足夠有排麵,李昌不僅提前半年就開始從禁中賜出寶物作為李安然的嫁妝,包括白象、舞馬、虎豹等宮中飼養的罕見獸類,金銀玉器、琉璃寶石不計其數,甚至李安然的嫁衣都是提前一年開始製作的。
正紅色織錦華緞上用金線銀絲、孔雀羽線描龍繡鳳,穿在身上灼灼華彩,如紅霞描金、星河曳地,鳳冠上更是用上了七寶彩石,在陽光下琳琅滿目,真是恨不得將天下錦繡都堆在李安然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