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禾十九年,大齊皇帝五十大壽,特大赦天下,故非大奸大惡之徒,得以釋放。
淨華宮——大齊都城偏南的一座宮殿,這裏是一處被人遺忘的冷宮,它處於皇宮之外,可裏麵關押的卻是皇室中人。
當小太監打開房門的那一刹那,陽光直射進來,古暨下意識地用手擋住光線。
院子裏的桃花飛落,花雨砸在他身上,還有淡淡的花香。這是個陽光明媚、風清麗和的日子。
多久了?
應該有三年了吧!
他記得初進淨華宮裏這座小院時,窗前的桃花開得正豔,而這桃花開了三次,他也被關了三年。
今天,是他第一次出來。
傳旨的小太監畢恭畢敬,誰也沒想到陛下會放陳王出來。道:“王爺,得快些,皇上還等著!”
陳王古暨,惠禾帝的第六子,生母乃是一低賤樂伎,十歲前一直不得寵,突有一日入了龍眼,從此貴為王,但誰料,這恩寵竟隻持續了短短三年!
曾經風光無限的皇子一朝淪落為階下囚,一囚禁就是三年。
古暨不理會太監的催促,拿過肩頭的落花,放於鼻口,閉眼,一聞。
花香淡淡,沁人心脾,一掃他多年來的沉悶。
也有小太監附和:“說來也奇,昨夜大雨衝刷,今日雨過天晴,這桃花竟在!想來是知道陳王殿下您得皇上想念,留著恭送您。”
聞言,古暨苦笑一聲,事實究竟是怎樣的,他很清楚。
在這淨華宮三年,無一人搭理他,任他自生自滅,如今這些人卻是前擁後簇,百般討好,是覺得他有登上那位置的可能?
也對,不怪乎其他人如此想,三年前的他風頭正盛,也曾是儲位人選之一。
在眾多宮人的帶領下,古暨出了他居住三年的小院,院外早已有一輛馬車準備好,古暨乘坐上去,卻沒有出淨華宮,而是先由宮人帶去別殿、服侍梳洗。
用隨行公公的話說是:麵聖乃能蓬頭垢麵!恐汙了聖上的眼。
確實,他的父皇,英明神武,在這大齊,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自六年前在那破落的宮殿裏初見,他便心生仰慕,一別三年,他實在是不想讓那人看見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
梳洗後,古暨站在宮門外,雖穿著錦衣華服,卻怎麼也掩蓋不了身上的淒苦和憂愁,那蕭瘦的身影,讓人很難聯想到三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
“宣陳王覲見!”
“宣陳王覲見!”
“宣陳王覲見!”
……
站在宮廷外圍,古暨聽著前方傳旨太監的聲音一道一道地傳來,宮門,也一扇一扇地打開。
古暨走進去,身後的宮女太監緊跟著,穿過一道道的宮門,總算是來到了太和殿。
古暨望了一眼前方,不慌不忙的踏上那白玉雕的台階,他知道裏麵絲竹之音常伴,歌舞美姬無數。
宮人緩緩打開正殿大門,迎麵撲來淡淡的香料脂粉之味,嘎吱嘎吱的推門聲在這殿裏格外的響亮,擾了正在飲酒作樂的眾人。
古暨向上望去,目及龍椅上年過半百的男人,他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龍椅上,身邊妃嬪無數。
看見古暨,他臉上展開慈笑,神情激動不已。
古暨麵無表情,卻是紅了眼眶,他長袍下的拳頭緊捏,身子微顫,很想撲上去,但終究是克製住了。
隨行太監見古暨不動,免不了心裏焦急,催促道:“王爺快點行禮啊!切莫失態。”
古暨回過神來,他大步向前,走進殿中,跪下,頭埋得很低。
“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父皇,我回來了!
古暨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那至高無上位置上的人。恰巧惠禾帝此時也正看著他,兩眼相望,看到那熟悉的人,昔日種種浮現在眼前。
原來,日思夜盼再見,再見時卻是相望無言。
惠禾帝此時已是老淚縱橫,對於這個兒子,他是挺喜愛的,而他現在終於是出來了。
古暨看見惠禾帝嘴角那常掛著的笑容,心裏莫名地悲痛。
眾人皆知,三年前,陳王古暨受人誤導,與惠禾帝生了間隙,當眾對惠禾帝出言不遜,更是不敬古氏宗族:身為皇子,不忠皇帝;身為古氏族人,不敬宗族,這兩條,皆乃大罪,足以令一個皇子變成階下囚。
三年!很多事情都可以改變,朝堂上,朝夕風雲,他已經從那儲位之爭的參與者變成了旁觀者。
如今,他是否該卷土重來?
古暨心想,應該不會有多少人在意這個,因為他的力量實在太弱小了。
“吾兒平身,這些年你受苦了。”惠禾帝欲言又止,雙眼濕潤,最後隻是這平淡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