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曦是金色的,從結著蛛網的窗孔偷偷溜進來,在小屋裏留下一片明媚。
一個五歲留著可愛波波頭的小丫頭坐在床沿邊,懷裏抱著粉色泰迪熊毛絨玩具,吊垂的肉嘟嘟的雙腿一前一後晃悠著,光腳丫子調皮又可愛。
“爸比,你在做什麼呀?”
自從去年迷上一款爸爸帶孩子遊玩的綜藝,她的爸爸變成了“爸比”,偶爾生氣的時候這個“爸比”又變成了“夏小建”。
“收拾收拾,我們要搬家了——不是告訴過你嗎?”
“為什麼要玩搬家呀?”
父親停下來,蹲在女兒麵前,一本正經解釋說:“米粟,搬家就是搬家,不是玩。我們要搬去省城,開始新的生活。”
“為什麼,為什麼呀?”
小米粟帶著哭腔,一雙藍汪汪的大眼睛噙滿淚水,晶瑩的淚花在眼眶裏直打旋,戚戚地望著父親。
夏小建緩緩站起身,避開女兒的目光。為什麼去省城,他自然深思熟慮過,有必須前往的理由。但是他不知道怎麼對女兒開口,因為一開口準是謊言,無論這謊言裏飽含多少善意,在天真爛漫跟前都是罪過。他猶豫一陣,又一次選擇了沉默。
“夏小建,討厭鬼!”
小米粟掉下幾顆眼淚,倒提著泰迪熊的腿,光著雙腳氣鼓鼓走出房間。
夏小建一點不著急,因為他深知女兒生氣或者傷心的時候總是在樓下尋找安慰,可能是善良的房東母子,也可能是忠實的看門狗“小花妞”。
“我再也不要夏小建了!”
米粟一邊拿泰迪熊嚇唬小花妞,一邊忿忿然嚷嚷著。
“好啊,不要夏小建,給阿姨當女兒,好不好?”
房東趙曉芹正在打掃小院兒,原本心間愁絲縈繞,但小丫頭撅嘴可愛的模樣讓她忍俊不禁,非得逗一逗她。
“好!”米粟絲毫不猶豫,又脆又響地答應,並衝著趙曉芹叫了一聲,“趙媽媽!”
幼兒園院長是廖媽媽,帶她的幼兒園阿姨是張媽媽,她最親近的幾個女人都是媽媽。
趙曉芹輕輕捧起米粟肉乎乎的臉蛋兒,眼裏裝滿憐愛。從娘胎孕育,到哇哇墜地;從滿地亂爬,到蹣跚學步;從咿呀學語,到嘰嘰喳喳……五年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趙曉芹陪伴小米粟一天天長大,見證她成長裏每一個驚喜時刻,雖然彼此隻是房東和租客的關係,但又像親人一樣親密無間。眼瞅著米粟就要離開自己,趙曉芹十分不舍。
“不乖,又光著腳到處跑!”趙曉芹抱起米粟,回到屋裏,“讓阿姨幫小調皮把鞋找出來。”
“不是阿姨,是趙媽媽。”米粟拿臉蛋緊緊貼著趙曉芹的脖子,“媽媽的香味……”
哪有什麼媽媽的香味?趙曉芹本以為這是孩子沒頭沒腦的傻話,卻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抹了點香水,或許熟悉的氣息勾起了孩子溫暖的記憶。香水是夏小建送給她的,在杜菲出走幾個月以後,並不刻意,唯一的理由是這款香水價值不菲扔了可惜。她領受了夏小建的好意,卻一直把香水擱置在妝台上,因為沒有機會用。今天,她生平第一次塗抹香水,卻不是為了任何值得紀念的特殊日子,三十歲的年紀,生活裏早已沒有儀式感。
兩年了,孩子可能已經記不清媽媽的模樣,但她卻沒有遺忘媽媽身上的味道。杜菲可真夠狠心,一去不回頭,兩年來杳無音訊。趙曉芹可憐小米粟,心頭一軟,鼻頭一陣酸楚。
夏小建擰著一雙小鞋子從樓上下來。
米粟還在生氣,直往趙曉芹懷裏躲。
趙曉芹一邊安撫米粟,一邊在沙發上坐下。夏小建撓一撓女兒的腳板心,把女兒癢得扭來扭去樂得哈哈大笑,剛才的不愉快已經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逗樂一陣,夏小建正兒八經給米粟穿起鞋來。
“唉,瞧你,笨得可以,左右腳又錯啦!”趙曉芹難免焦慮,“小的調皮,大的馬虎,不知道去了省城你們父女倆怎麼生活?”
夏小建尷尬笑笑。
“趙媽媽,趙媽媽,你和我爸比結婚,好不好?”
冷不防小米粟冒出一句傻話,讓夏小建更加尷尬,讓趙曉芹麵紅耳赤。
鎮定下來,趙曉芹微笑著向米粟解釋說:“趙媽媽已經跟磊磊的爸爸結婚了,怎麼能再結一次婚呢?”
“隻能結一次嗎?”
“對,隻能跟一個人結婚。”
“騙人,你和磊磊哥的爸比都沒住在一起。”
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在米粟世界觀裏,結婚就是爸爸和媽媽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