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悄然出了宮。
在將軍府中,滿心歡喜等待著的煙靈,已一身戎裝,華貴的粉色宮裝和滿頭的金釵搖曳,卻見來接自己的不是宮中的鑾駕。
看著扶蘇王府的馬車,對迎接的管家有些微怨,“怎麼會是你來接本公主?”
管家畢恭畢敬行禮,“參見煙靈公主,長安王爺掛心公主已久,畢竟是皇家兄妹,自然得照拂一二。”
“照拂一二?難道,君上不願讓本公主回宮?”煙靈以為有竺天瑞的撐腰,自己定能重回宮中,她費了很大的心思,才讓扶紳翎助她。
更何況聽聞寧弘將昭娣關押了起來,已經料定他對昭娣是厭倦了。
管家素來是知曉扶煙靈的脾性,是帶著寵溺的語氣,“公主莫慌,先隨老奴回趟王府,小住幾日,回宮的事,咱們容後再議。”
“容後再議?進得了王府,本公主還有回宮的機會嗎!如今王兄也是幫著外人,你讓本公主如何不慌!”她怒氣衝衝,瘦小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一張小臉滿是通紅。
身後的丫鬟也是個護主的性子,一雙眸子帶著不屑,高傲對管家說道,“管家還請回去吧,我家公主除了宮中的鑾駕,哪裏的馬車都不上!”
管家見扶煙靈果真如同扶蘇猜測一樣,有些為難得看著馬車。
丫鬟並未覺察,隻不耐煩對他嚷嚷,“怎的還不回去,難道要讓我們公主送你嗎!”
馬車的簾帳,緩慢伸出纖細純淨的的玉手,青蔥骨節修長,撩起。
如玉之山傾修長身姿,依舊是那溫潤容顏,柔了那一瞬淩厲的風,傾斜的日光徐徐灑下,隱射扶蘇頰邊發絲,深邃的眼眸斂下燦若星辰的光,浮上平和清淡雅的神韻,薄唇微抿。
那一瞬間,好像八月的暑氣都沒有那麼熾熱了,連帶著陽光都不再刺眼,此間人如玉,柔了世間情。
他隻淡然,“煙靈,你若想進宮,不隨王兄,是進不去的。”
煙靈帶著試探疑問扶蘇,“王兄真能助我?你該曉得,我不是進宮,我是回宮,那個皇宮,那座皇城,是我們的家!”
黯然傷神間,馬車內的如玉少年斂下了眸子,“這天下都已是寧弘的,我們,無家了,所幸,他尚留一座王府給本王,沒有趕盡殺絕。”
“那王兄也該清楚君上的脾性,他能對你手下留情,可是王嫂的功勞,既如此,王兄為何不搶回王嫂?”眼眸裏帶著詭秘的挑撥,暗中教唆著扶蘇。
隻可惜,他隻是深了深眉心,“扶煙靈,你若想爭寵,別將娣兒當成你的墊腳石,”隨之纖細玉手鬆下,“若不想回宮,就無須進王府了。”
身姿隱沒,馬車簾帳垂落下,輕微的搖晃。
隻要有進宮的機會,扶煙靈也是不堪放棄的,眼下也是別無選擇,隻好悻悻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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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鸞宮內,殿閣大學士已經惋惜離去,畢左空芷謹慎守在殿門口。
寧弘一陣厲風般回到殿內,急急忙忙撲到床榻邊,“娣兒,我來的晚了些,別怕。”
她雖醒,可是腦袋昏沉沉的,依稀聽得殿外的對話,不免疑問,“阿寧,你為何一定要如此,我這樣,是瞞不下去的。”
抓緊她伸出手,已經纖細帶著柔弱,寧弘心疼的神情揉進心內,“隻要別讓宮內人發現,就有時間來救你,從前你都治的了瘟疫,當初留下的藥方還在汪實初那,他也能救得了你,你再等等,再等等。”
“瘟疫甚猛,可別傳染了你。”已經沒有一絲力氣的手,還在不斷想要推開他。
寧弘氣急,緊抓住手腕將她全部嬌軀摟抱懷中,“夠了。”
殿外,空芷和畢左急匆匆破門闖入,看著雙眸發紅的寧弘,也隻能焦急道,“君上,汪實初那邊出事了!”
畢左手中正拿著飛鴿密件,“汪實初與幸長已去尋藥,不想他們竟成了殺人犯,具體緣由還尚不知,隻是京知縣已經將他們二人關押進了牢中了,暫時還難以脫身。”
“好一個緩兵之計。”寧弘咬牙切齒,那眼的鋒利甚是絕狠刺人,剮著鋒刃抬起,“將京知縣傳來,另讓公良子去尋藥材。”
空芷畢左二人同時拱手,“屬下遵命!”
迅速出了殿門小心關好,相互對視一眼,分頭行事。
躺在寧弘懷中的昭娣,那手在他胸膛緊了緊,“阿寧,必要時候,無需管我,你的江山社稷,最為重要。”
絕狠的眼眸間,深吸一口氣,揉成溫情低頭看向懷中人,臉頰磨擦著昭娣的頭頂,“如今我的江山社稷,就是你。”
“我不過一普普通通的女子,死便死了,若是拖著你一代君王,那既不是成了我的罪孽,往後文人學士,可就少不得,用難堪的字眼來寫我了。”眸覆紗中,隱透不經意間滑落濕潤的淚。
其實昭娣不想死,一點也不想,她想好好呆在這裏,雖權謀紛擾,可有寧弘如此帝王赤誠之心,世間瀲灩舊時溫情,她不禁貪戀在這裏的每一天。
給昭娣喂了幾口水後,就到了汪實初吩咐的藥浴時間,不想剛落入浴盆中,京知縣正好到了門外。
俯下身,見昭娣懶洋洋趴在浴盆邊,“娣兒,為夫先出去下。”
“去吧。”
她沾滿水珠的手,取下了明目紗,露出柔和安閉的眸子,感覺他還未走,輕笑,“夫君,快去快回才是。”
回首看了一眼殿門外的人影,“好,等我。”
臨走前,他將屏風處的簾帳也拉了下來,殿內頓時昏暗暗一片。
打開殿門踏出後,畢左配合的立刻帶上門,寧弘隻見京知縣不急不慢跪下行禮,“微臣參見君上!”
“朕隻問你,汪實初與幸長二人所犯何事?”
未得寧弘起身的命令,他隻能依舊跪著,拱了拱手道,“微臣明白君上對汪實初汪禦醫的重用,坊間也都知曉他是當今皇後娘娘的師父,若隻是殺了尋常百姓,微臣也是可以給些情麵的。”
“你的意思是?”
抬起頭看了看寧弘,竟不自覺打了一下冷戰,“隻是死者是指揮使的長子,張無。”
指揮使,同樣是竺天瑞的人,武將沒有過多智慧和慎密的心思,雖不知怎麼回事,但按照指揮使的性子,怕汪實初凶多吉少。
寧弘斂下眸子,沉寂片刻,“這過程,你瞧見了?”
“微臣雖未全程參與,不過坊間百姓早已傳遍,若是不當即拿下二人,怕落人於口實啊。”
瞥向身後緊閉的殿門,回首直視,“朕的皇後如今已有身孕,汪實初醫術超群,皇後眼下離不得,可暫留幸長在牢中,待皇後安然無恙,汪實初的事,朕會給指揮使一個交代。”
“君上不可啊!”他神色慌張起來,又想到了什麼,“大將軍已經將指揮使接去了府中,聲稱為他作主,還說若是君上宮中禦醫不夠,他可讓先前跟來的名醫來給娘娘安胎,這一切並不衝突的。”
背於身後的手突然握拳,心中咯噔一下。
昭娣和寧弘都把這個人給忘了。
未想宮中,竟還有竺天瑞的人,此番倒是大意,那昭娣的病,似乎也有了眉目。
冷眸刺向他,隻帶脅意,“記住,若是汪實初與幸長二人在牢中有任何差錯,朕,以你京知縣全身家性命,”最後二字,喊著冰霜吐出,“相抵。”
對視間看著寧弘妖媚眼眸間深不見底的瞳孔,一陣的寒意從腳底漸涼蔓延,他良久才緩了緩,“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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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殿內,他親自為昭娣穿好青衫,抱到了貴妃塌上,讓她躺在自己腿間。
突然身下人一陣輕笑。
“怎麼了娣兒?”
勉強轉了轉身姿,裏朝他,“從前我見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哪個不是遠遠的躲著,要不就是防護死死的,到了你這裏,倒像是我不過風寒那般。”
懷抱間更緊了緊,寧弘眸子裏的堅定從未減少半分,“那些人,怕的是心中的瘟疫,為夫對你,從未有過畏懼,又何來怕染上瘟疫一說。”
“夫君對我的心,已經看得真真了,”她頓了頓,回想起方才殿外的話,“不過阿寧,不要在我這浪費時間,師父那裏,才需要你。”
“可是你...”
“你該知道,在我這呆多久也無意義,從前任何事都是我自己去做,你不是說今後讓你來保護我嗎,如今是時候了,所以阿寧,我在等你救我。”
內心掙紮一番,他低頭,“等空芷回來,為夫再走,否則我不放心。”
說話間玉手輕拂她的發絲,隻是容顏有點像漸漸枯萎的花,他更心疼了。
良久空芷歸來,說已暗中讓公良子去尋找藥材,寧弘千百般囑咐,才依依不舍帶著畢左出了殿。
臨走前,更是派遣大量精兵包圍,嚴令不許任何人進入。
他剛剛走遠,昭娣緩了緩心神,“空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