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已是四月,本該是草長鶯飛,男耕女織的光景,卻是處處寥落。
十萬幽冥森然的地府深處,一條忘川從九重天潺湲而下,穿過彼岸花盛開的荒蕪土地,穿過三生石,穿過因果司,穿過判官府,途徑閻羅殿,流過奈何橋,又遠遠的消失在陰冷的地府盡頭,不知歸處。
順著忘川看去,遠遠見著一座破舊而古樸的拱橋坐落在其間,橋上,一個冠著用淺金色絲線繡著祥雲的黑色雲錦抹額的婦人向著隊伍的邊際遠遠望去,這些渾渾噩噩的魂靈都老老實實的排成一個長隊,討這一口孟婆湯喝。
隊伍浩浩湯湯消失在忘川那邊的邊界,熙熙攘攘看不到盡頭。
她歎了口氣,人間這些年,說是災年頻繁,又正逢暴君當政,戰亂四起,民不聊生人間無渡,於是天官斂福,地官不赦,再後來,這地府裏的魂靈就從忘川的這頭,排到了漫無邊際的那頭。
孟婆搖出梨壺裏的最後一滴水,加在那熱湯裏,遞給眼前的年輕人,年輕人渾渾噩噩的接過來,喝下去,然後仿佛被什麼牽引著,向著橋的那邊走去。
婦人起身去拿起梨壺,慢慢向著仿佛擇人而噬的忘川走去。
忘川裏的那些手,還是日複一日的搖擺著,在漆黑一片的忘川裏,更添幾分陰森可怖。
婦人小心翼翼的把靈力灌注到那花色陳舊的梨壺中,梨壺就慢慢浮在半空中,刹那間光
華四起,在這一片漆黑的忘川裏,不斷有泛著淺淺熒光的透明水滴飛向這梨壺,一時之間,竟也美不勝收。
總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婦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神色剛有幾分渙散,卻突兀的聽到,岸邊像是有人在喃喃低語,細細聽去,竟是有人在誦經。
這奈何橋,在離往生池最近的地方,來到地府的魂靈得先入審判司,若無罪孽,再入因果殿,了卻心願便往三生石,看卻三生再往奈何橋,可奈何橋邊有條忘川,氤氳的水汽在等待的過程中便讓這些無所牽掛的魂靈渾渾噩噩記不清舊事,因此這奈何橋是整個地府最安靜的地方。
除了換差,便沒有任何聲音。這連著忘川裏的水也總是靜靜的。怎麼會有誦經的聲音呢?
婦人生出幾分好奇,趁著梨壺還在吸納四方的水珠,便穿過熙熙攘攘的魂靈尋找那念經的聲音。
忘川池畔,曼珠沙華叢裏,一個穿著破落袈衣的小和尚正一本正經的打著座,消瘦而稚嫩的臉上充斥著認真的神色,對著忘川裏搖擺的手口中沉沉的念著往生咒,聲音低沉而沙啞。右手曲臂上升,結無畏印;左手微曲下垂,結施願印,意解眾生災厄,渡眾生之願。細細看去,竟在這暗無天日的忘川邊上泛有幾分寶光。
“小施主,你何故在這裏念經呢?”
婦人慢慢走到那片花海裏,輕輕問到。
小和尚立刻睜開眼睛,一下子跳了起來,轉過身似是有些高興,剛想回答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原地站定雙手合十施了個佛禮,這才一板一眼的回答道:“見過女施主,小僧久隨隊伍沿途至此,聞道有是,忘川之中皆為苦苦不渡的惡靈,於是效仿先地藏王菩薩,意圖超度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