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的梅雨一來,整座城市便少見晴日了。
淩晨剛落過一場,路麵上積水未幹,大清早空便陰雲晦暗,沉悶的空氣裏隻夾著遊絲般的風。
中環上喇叭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高架的車流堵得水泄不通。
這是寧佳書回國後第一入職。
掃一眼腕表,時間近八點了。路上好不容易有些許鬆動,剛踩油門,前方紅色奧迪卻出猝不及防又來了次急刹,打滑的輪胎與地麵摩擦出一聲尖銳的嘶鳴——
好在寧佳書反應比常人迅捷許多,立刻踩停了刹車。
即使如此,濕滑的路麵和慣性還是讓車身溜出一段,保險杠堪堪懸在奧迪的後車牌上端。
隻差一點點。
這是第五回。
寧佳書數得清清楚楚,煩躁扯掉在播氣象台的藍牙耳機,墨鏡底下連白眼都奉欠。
雨是追尾的高發階段,前麵車主三番幾次嚇人,換個操作差的跟車,大概車禍都出四五回了。這馬路還真是什麼不要命的人都敢上。她想著,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二胎開放後,當了二十幾年獨生子女的寧佳書今年突兀地添了個弟弟。孩子的哭聲尖利又極具穿透力,整夜哭,在她回國後等待新單位人事調令的這兩個月,美容覺沒睡成,反而差點被那子哭出神經衰弱。
黑色牧馬人一路憋屈堵到地下車場,終於得以撒開油門歡快跑了一陣。
新東家是航線遍及五大洲的國際化大企業,停車場比馬路寬敞。這大抵是整早唯一一件值得寧佳書順心的事。
漂亮的甩尾後,換擋倒進車位。她熄了火,對著後視鏡整理長發。
早上為了多睡兩分鍾,妝也沒來得及化,此刻包裏倒是樣樣俱全,唯獨把粉底落在家裏洗漱台上。臉湊近,看著眼下一片因睡眠不足留下的淡青,怎麼瞧怎麼戳心。
算了。
她歎氣,挨著椅背閉目昏昏瞌睡了兩分鍾,終於放棄武裝,搖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坐直把馬尾紮上,仔細抹了防曬。
鏡子裏的人菱唇粉淡,雪膚烏發,眉目精致。
挑起下巴,離遠些打量鏡子,寧佳書心中頗為自得。
雖然沒上底妝,但昨晚的輕奢麵膜總算沒白敷,她這張臉,可真是淡妝濃抹總相宜啊。
剛開始顧影自憐,便被隔壁車位的動靜打斷,餘光一動,寧佳書差點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真是巧了,中環上擋她跟前礙手礙腳的那輛紅色奧迪,正艱難往隔壁車位裏倒。
如出一轍的車技,她都不必看車牌來驗證自己的猜測。
那已經是附近最大尺碼的車位,隻是司機笨拙得不像話,來來回回反複幾次,才勉強停車成功。
車燈一暗,A字裙女司機終於下車。
鎖了門也並不忙著走,隻把包放引擎蓋上,正對寧佳書,朝黑漆漆的車窗鏡麵調整起胸型。
聚攏效果頗為明顯,隨意撥動幾下,直接從B漲到了。開車的技能倒還不如她手動隆胸來得熟練。
寧佳書瞧得津津有味,直待人轉身才想起來,那女人風情萬種撩長發的樣子…似乎頗有幾分熟悉。
像誰呢?
她把包斜挎在身後,黑色馬丁靴落地,甩上車門的瞬間,卻不防瞧見了隔壁引擎蓋上落下的車鑰匙。
高跟鞋的聲音漸漸遠去,寧佳書順手抄起來,邁開步子趕上去。
臨近上班時間,失主鞋跟雖細,走得卻還挺快,直趕進電梯才追到人。
“姐,你車鑰匙落引擎蓋上了。”
那人轉身在包裏翻找一陣,才接過鑰匙,抬頭致謝。
妝容精致,禮貌也不錯,露的是標準的八顆牙。
“謝謝你了,第一次開車上班,有點兒笨。”
不是有點兒,是真夠笨的。
寧佳書堆出笑意,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那幾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重新騰空升起。
女人也是一副錯愕模樣。
“寧佳書?”
“何西?”
兩個女人驚叫出聲,放大的瞳孔這次徹底瞧清了對方麵容,在不可置信中相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