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月中,朗月在無星的夜空裏高懸著,月光清亮卻淡然,勾勒出夜幕下重巒疊嶂的山脈輪廓,仿佛置身事外的仙人,冷眼看著世間萬物,無關喜悲。
牛車在盤山路上不緊不慢的行進,拉車的兩頭老黃牛身形健碩,脖子上的銅鈴有節奏的鳴響,低沉卻很有力量,在山穀中回蕩。趕車的是個男孩,拽著韁繩,一對兒烏黑的眸子警惕的留意著前方山路的路況,他身邊的老人該是很信任他,草帽擋著眼睛,抱著鞭子斜倚著車廂打盹。
山路幽靜,夜色森然,天地間就隻有車廂四角掛著的燈籠裏的火光,與那朗朗的月光相對。
又轉過一道彎,不遠處的夜色裏突然出現了幾點燈火,依稀可辨是處村落。趕車的男孩眸子一亮,搖醒了鼾聲正濃的老人:
“爺爺,看。”
老人揉了揉眼睛,眯眼凝視著那越來越近的燈火半晌,轉身向著車廂,道:
“少主,前麵就是陰陽驛了。咱們歇一個時辰吧,牛累了。”
車裏,一路閉目養神的男子睜開了雙眼,雖然跟閆允烈是一模一樣的容貌,但那眸子裏卻透著一股未曾見過的凜冽。遲疑片刻,他應道:
“必須休息嗎?我們趕時間。”
聲音也和閆允烈如出一轍。
老者沉吟片刻,謹慎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少主,老頭子每年都在這條路上往返,從不曾見陰陽驛點燈。咱們趕車人有個規矩,夜路行車,逢燈必停。”
男子卻是不信一般,反問道:
“是嗎?這規矩我怎麼不曾聽過?”
“少主您橫戈躍馬,所向披靡,這些瑣碎規矩自然是不敢阻您的去路的。但今日與您同乘的小姐與您不同,還請您三思。”
話已至此,他也不好拒絕,正在猶豫之際,關冉冉闔著的眸子睜開了,睡眼蒙朧的看向他,迷迷糊糊應了句:
“歇會兒吧。”
他也說不清她究竟是睡累了,還是聽見了自己和車夫的對話,不想為難趕車的爺孫倆。但他卻也沒拒絕,應了聲好,便著車夫驛站停車休整。
得到應允,老車夫如釋重負,十分愉悅的應了聲好,而後接過孫兒手中的鞭子,啪啪兩下抽在牛身上。老牛吃痛,揚起蹄子拉車向驛站奔去。
雖說看著近,但山路蜿蜒,真要奔過去還有段距離。
即是醒了,關冉冉便也不再睡了,坐起身子扒著窗棱看外麵的夜色。
竹簾半卷,清冷的月光照進來,正灑在她一對水靈透亮的眸子裏。望了片刻,這透亮的眸子倏爾染上笑意,可還不等男子品明白這笑容,便又見她腦袋一歪,眉目間添了些許困惑。
若是換了別人,他都不稀罕搭理,但麵對關冉冉,他卻沒緣由的生出許多耐心來。隻是還不等他詢問,她已看向他來:
“這山道倒是有趣。明明是下行著,月亮卻越來越近。”
確是這個問題!
細細想來,如果不是關冉冉問,他自己似乎也不曾留意過,自然也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她也不是真心想要個答案,不及他回答,她便已移開了眸光,鬆了鬆筋骨,關節發出細不可聞的咯啦聲。他自是聽見了,不冷不熱的問道:
“累了?”
關冉冉也不抵賴,大大方方的點點頭:“嗯。骨頭都顛散了。”
“你若是要了那赤伶符質命,何至於受這車馬罪?”
卻說那日在千波殿上,關冉冉對赤伶符不屑一顧,拒絕的斬釘截鐵,後來也不曾有半點後悔。沒有生辰八字就猶如丟了身份證件,自是不能大搖大擺的入地市去,隻好走後門“偷渡”。
要閆允烈陪她放下銘陽少主的身段陪她做這種“不光彩”的事,關冉冉一開始還有些愧疚。但從老車夫的話語裏不難聽出,他該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於是便也心安理得了些,連打盹兒都安心了,縱然這一路睡的並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