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已經那麼多年了，我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了。不方便是肯定的，被人看也是肯定的，令人尷尬的事也是常發生，但是我真的已經不去多想它了。
葉思禾，你知道嗎？每次碰見你，你都會假惺惺地對我說些什麼，看起來好像是特別照顧我似的，其實我真的不需要。我已經過得和正常人差不多，你看到了，我談了女朋友，也打算出國念書，我的未來挺美好的。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一次次地往我傷口上撒鹽呢？
你一直咬定你的諸般不順是我媽做的，你有證據麼？哼……其實就算是她做的又如何？誰都能體會她的心情，你也知道她的性格脾氣，她是那麼要強的一個人，自己唯一的人見人誇的兒子養到11歲被人害成沒了手的重殘，帶著走出去回頭率是100%，你覺得她是怎麼挺過來的？我又是怎麼挺過來的？你知道沒有手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一個東西放麵前你想去拿卻拿不了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嘴巴幹死了看著一杯水卻沒法喝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用腳做事做到腳抽筋是什麼感覺嗎？別說我媽不會做這種事，就算她真的做了我也不覺得她有什麼錯！你要是覺得冤你自己去和她說，你不用去找我爸不用去找爺爺不用去找小姑不用找我更不用去找小桔！你直接去找我媽！！
我媽已經等了你12年的道歉了，但是你對她說過了嗎？對了，你那種道歉不算道歉，你那是演戲！我們誰都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要的是你真心實意的道歉，可是你從來都沒有過。”
葉思遠抬著頭，用平靜的語氣說了長長的一段話，我聽得發懵了，葉思禾站在那裏，也是一副呆滯的表情，他突然冷笑了一聲，說：“真心實意的道歉？”
“是。”葉思遠也笑了起來，眼睛盯著他，表情很沉靜，“你有過嗎？”
“是不是我道了歉，你媽就會放過我？我隻要你一句話。”
“我不知道，因為我根本就不相信那些是我媽做的。”
“葉思遠，你玩我呢是不是？！”葉思禾突然一把揪住了葉思遠的頭發，拎著它們使他被迫揚起了臉，“你不要忘了，現在你和你的寶貝陳桔在我手裏，你們的死活就是我一句話的事，我的要求很簡單，唐銳的要求也很簡單，隻要你答應了我們，你們倆就會沒事。”
“你是在威脅我？”葉思遠繼續笑，“葉思禾，我向你發誓，隻要今天我沒死，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不管我媽以前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麼，我可以告訴你，從今以後，我們兄弟關係終結，我會送你和唐銳，下地獄。”
“你！你就不怕小桔出事？”
“我怕，非常怕，但是我相信小桔，我相信我和她的感情，我相信邪不能勝正，我相信你們都會有報應！”
“啪！”手掌甩著臉頰的聲音，葉思禾揚著手，滿臉怒容。
葉思遠被打倒在地，他動著身子很久才坐起來，葉思禾又一把揪住了他的頭發，他笑了兩聲，說：“好啊，葉思遠，你很行啊！那你仔細聽我說。”
我看見葉思遠的嘴角出了血，鮮紅的液體蜿蜒著流下，知道葉思禾那一巴掌真是很用力。
我凝神聽葉思禾繼續說，“是，你想的沒錯，我知道球離變壓器很近，我也知道人碰了變壓器會觸電，也許會截肢，因為我碰到過這樣的事例，我知道你爬上去會有危險，但是我還是叫你爬了，你知道為什麼嗎？葉思遠。”
“……”
我們都沒有吭聲，連大氣都不敢出。
葉思遠一直靜靜地望著葉思禾，眼神裏沒有憤怒也沒有哀傷，沒有驚慌也沒有忐忑，有的隻是安靜，安靜得像一湖水。
“因為——我很討厭你，非常非常地討厭你。葉思遠，我討厭透了你那張假裝純潔的臉，討厭透了你在大人麵前賣乖的樣子，討厭透了你老是在家庭聚會中表演才藝，討厭透了你把獎狀拿給爺爺看，討厭透了你媽那得瑟的臉，討厭透了你媽看我媽時那種不屑的眼神，討厭透了你動不動就張嘴秀英語，討厭透了你老是和我提班裏有女孩喜歡你而你還覺得煩！葉思遠，你知道嗎？我很討厭你，我恨不得你從我眼前消失，如果世界上沒有你，那該多好！所以，沒錯，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叫你去爬牆的，我把希望寄托在那萬分之一的概率上，也許老天開眼就把你收走了，這樣，多好。”
天啊！天啊！天啊！葉思禾他在說什麼？他在說什麼啊！！
當時的他隻是一個15歲的孩子啊！他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想法？葉思遠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啊，他竟然……竟然想要他死？他是魔鬼嗎？我突然覺得唐銳的邪惡都遠遠及不上葉思禾了，我覺得自己呼吸都急迫起來，死死地盯著葉思遠的臉，他依舊平靜，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麼。可是我的心卻痛得很厲害，我相信，葉思遠也是第一次親耳聽到葉思禾說這些，他多年來的猜測終於變成了現實，可是這個現實，卻是那麼得打擊人！
“你說完了？”葉思遠輕笑。
“不然呢？你還想聽什麼？”葉思禾鬆開葉思遠的頭發，“想聽我道歉嗎？葉思遠，我如了你的願吧。”他頓了一下，突然認真地說，“對不起，思遠，12年前的那件事，我是故意的，我沒想到這一切真的發生了，我沒想到會給你帶來一輩子的殘疾，思遠，你會原諒我嗎？”
“本來我可以原諒你的，可是今天，因為小桔，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葉思禾仰頭大笑起來，笑得有點淒涼：“我就知道。不過，葉思遠，已經晚了。”他蹲下/身，與葉思遠平視，“12年前，我可以令你丟了手臂，現在，我照樣可以令葉思炎丟了手，丟了腳，甚至丟了命，你自己好好考慮清楚吧，有些事，想通以後過去了就過去了，想不通……你會糾結一輩子，後悔一輩子的。”
“不，糾結一輩子後悔一輩子的人是你。我坦坦蕩蕩，苦難都已經過去了，你說的這些都不會再打擊威脅到我。你能說出這樣的話，我相信，你每個晚上……一定都睡不好吧？”
葉思禾突然站了起來，抬起腳向著葉思遠的肩膀狠狠踹去，一下子又把他踹得倒在了地上。
“思遠！！”我不禁叫起來。
葉思禾拍了拍手，拿起桌上的太陽鏡戴到臉上，他扭頭對唐銳說：“我走了，你想做什麼就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