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現自己又恢複了聽覺的同時,他也聽到了那些聲音。根據經驗,這應該至少是連級以上的部隊在行動。是國防軍的部隊,是自己人。
他的右腿膝蓋疼得鑽心,怎麼也站不起來,所以隻能手足並用,向溝邊朝鎮外一側奮力爬上去。他本想大聲疾呼,但卻隻能發出嘶啞漏風的喉音,咽喉部位火辣辣的疼,看來是被剛才爆炸的碎片劃傷了頸部。
一群人從橫貫河溝的木橋上衝了過去,這些步兵無法像剛才的玄武戰車那樣兩步輕鬆跨過河溝,所以他們更願意走橋上。
“我……自己人……”餘坤伸出手臂,用盡全力呼喊。
但在橋上雜亂的腳步聲中,他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喊了些什麼。
衝過橋的步兵像捕獵的獅群一樣散開,很快,班用機槍沉悶而急促的掃射聲在夜空中炸響。
一個戴著軍用鋼盔的黑影出現在溝邊,驚愕地注視著爬到一半的餘坤。
“溝裏有人!”那個滿臉稚氣的年輕士兵叫嚷起來。當看到餘坤拿著手槍的同時,他立刻端起一六式自動步槍瞄準了餘坤。
餘坤趕緊舉起雙手,指頭一鬆,讓那把還剩十一發子彈的手槍掉到溝內泥濘中。他努力做出一個放鬆的笑容,再次用嘶啞的聲音解釋:“我是自己人……我是忠於第二共和國的國防軍軍官!”
那士兵警惕地注視著他,帶有潮汕人特征的麵孔看上去有些緊張,這應該是個初上戰場的新兵,他的年齡大概還沒有到二十歲,槍口因為情緒的不穩定甚至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抖動。
“報出你的部隊番號!”年輕士兵的身後又冒出一位同樣戴著鋼盔的中尉軍官,他穿著一件邋遢的迷彩野戰服,靴子髒汙不堪,自動步槍緊握在手中。另外兩名士兵的身影,同時出現在河溝邊。
“我是總參戰略規劃部的餘坤上校,我有絕密重要情報需要立即向你們的團長以上級別主官彙報!另外,互助會的信息部部長李均現在也在這座小鎮裏,千萬不要讓他逃掉了!這個人穿著便衣,臉上有傷疤,手持武器,極度危險!”
“總參?戰略規劃部?”那中尉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來,但他接下來說的話卻讓餘坤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救國委員會時代才有的部門,它們現在早就不存在了,你當老子是傻子嗎?趕緊斃了他,繼續前進!”
旁邊那年輕的士兵聽到指令,立刻再度舉起手中的武器。
餘坤舉著雙手,大叫起來:“慢著,我真不是奸細!我叫餘坤,是國安局副局長石友安派到互助會的臥底!”
那中尉噗哧一聲笑了:“娘賣X的,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石友安那個大貪汙犯,上星期才在廣州被公審處決。這種喝兵血的老雜碎,什麼時候會想起派臥底去互助會?你小子要編,至少也得編個靠譜的吧?算了,等下輩子吧。”
中尉手上的無線步話機裏,傳來已衝入鎮內的友軍部隊催促呼叫。他匆匆做了個手勢,興趣索然地轉身就走。
餘坤還想伸手去抓那軍官的衣袖,但卻撈了個空。一直盯著餘坤的那名年輕士兵上前一步,槍口直接頂到他的胸膛,同時大聲吼道:“滾回去,跪下!”
餘坤抓住槍管往懷裏一帶,右手已經摸出靴子裏的匕首順勢往對方左頸一劃,那支一六式自動步槍就到了他手裏。
倒在地上的年輕士兵手舞足蹈地瘋狂扭動著,鮮血像噴泉一樣從被割開的頸動脈湧出,慷慨地潑灑在髒汙的河溝中,與那些沉寂的泥土混為一體。
“我丟你個——!”溝邊上的兩名國防軍士兵目瞪口呆,手忙腳亂地舉起步槍。
餘坤朝著最近一人奮力甩出那柄尚帶血滴的匕首,那人本能地舉槍格擋,匕首砸在扳機圈上,當啷一聲彈開。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餘坤已經把手裏的自動步槍轉了過來。
他敏捷地彎下腰,躲開了第二名士兵掃來的一梭子彈,槍口微抬的同時扳機一扣,那士兵的清秀臉龐頓時炸裂開來,分散成無數的血肉和骨片,向四麵八方飛舞。
僥幸擋開匕首保住性命的那名士兵被嚇得魂不附體,連槍都顧不得開,直接連滾帶爬衝上了河溝邊緣。
“殺人了!救……救命啊!救命!”
淒厲的呼喊聲立刻讓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沉寂,緊接著就是人群炸窩的騷動。
等到那名中尉帶著人馬重新衝回到河溝裏時,泥濘中隻剩下兩具血肉模糊的士兵屍體。
“找到那個****的,老子要親手剝了他的皮!”手下士兵遭遇的噩運徹底激發了中尉排長的滔天怒火,他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餓狼,瘋狂地吼叫著:“看到就開槍,打腿,都給老子打腿!老子要活剮了這個雜種!”
“溝那邊有響動,他跑到鎮子裏去了!”一名機警的步兵指著河溝另一側。
“走,追!”陷入暴走狀態的中尉蹦出兩個字,帶著眾人呼啦啦衝上了河溝的另一側。
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之後,從一具屍體身下的黑泥中,餘坤狼狽不堪地鑽了出來。
早在動手的那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想好了退路。那種巨型四足戰車跨過河溝時踩出的泥坑,正是用來障眼的絕妙藏身點。在他毫不猶豫跳入泥坑將自己徹底掩埋之前,沒有忘記順手把被他割斷脖頸的士兵屍體拖過來充當掩蔽物。混亂中,倉惶逃走的那名士兵不可能記住第一名同伴倒下的準確位置。
全身掩埋在爛泥中餘坤屏息了十多秒鍾,終於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出來,混蛋!你出來!”伴隨著零星的點射聲,暴走中尉的吼叫不時從鎮子裏傳來。
餘坤一瘸一拐地沿著河溝往西爬行,他沒有拿自動步槍,而是拾起了自己剛才丟在爛泥中的那把手槍,又拽走了死亡士兵的急救包。沒有爬出多遠,他就感到體力在快速消退,但他仍然必須盡快遠離這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