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坤一邊破口大罵著,一邊沿著圍牆躡手躡腳繞到鎮子東麵。憤怒情緒不受控製的爆發,更多源自破釜沉舟後卻铩羽而歸的挫折和失望。
他為了自己的祖國,已經在互助會潛伏了四年多,嚐盡了各種難以想象的艱辛和苦難。當初,他個人並不看好縮守在零九號基地內的救國委員會委員們,所以才主動接受了這個由國家安全局副局長石友安一手安排的臥底任務。
在心底深處,餘坤自認效忠的是自己的國家,而不是任何坐在台麵上發號施令的大佬。他是這樣認為的,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的。第二共和國政府的強勢崛起,終於讓他看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他聯係了所有的潛伏夥伴們,準備來一次大的豪賭。如果能夠成功說服李均,進而影響到互助會高層,沒準可以實現像當初鎮北炎黃合流那樣的驚天壯舉,而他餘坤的名字,將作為名載史冊的英雄永存人間。
然而,他的急於求成再次遭遇了失敗的挫折。
對方一意孤行的頑冥不化,令他感到疑惑,也感到憤怒,最終不得不為自己的生存而戰鬥。
回蕩在夜空中的咆哮和怒吼會讓李均認為他正在向東退縮,但實際上,餘坤準備從鎮口木橋下的河溝摸回去,那條幹涸的河溝可以很好地隱藏他移動的蹤跡,直到他神不知鬼不覺靠近對方身邊。如何在高速運動中盡可能降低腳步踩踏地麵帶來的噪音,是特種作戰訓練中的重點課程。而他餘坤,是這門課程的專業級大師。
為了掩蓋自己並不光彩的過去,這位信息部的部長刻意舍棄了許多互助會的機械工具,這種怪癖給李均本人籠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同時也給了餘坤足夠的施展空間。
否則,他才沒有勇氣麵對麵單挑那種名為卡魯的六足機器人,假如李均帶有哪怕僅僅一台零號機體,他也絕不敢像剛才那樣貿然攤牌。無處不在的互助會之眼,全天候監控記錄著周邊十米半徑內的風吹草動,正如那些邪魔會員經常念叨的:智庫見證一切。
現在,他隻要讓這位瘋狂的信息部部長永遠消失在這座廢棄的小鎮裏,事情也許還有挽回的餘地。嘉興周邊地區,已經成為混亂的戰場。李均的失蹤,可以歸咎為沿途敵軍的突然伏擊,或是緣由不明的迷路後遭遇盜匪,或是心血來潮的自發投敵。所有這些說法,都可以根據實際需要,由餘坤這位唯一的幸存者進行潤色加工。
關鍵是,他必須保證自己是兩個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還沒有忘記,兩個人來這裏的任務,是接應偵察回撤的許誌剛和甘鳳蘭。
那個許誌剛,比這位信息部部長更不好惹。所以,餘坤必須趕在他抵達之前解決掉李均,給這件事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餘坤一邊盤算著,一邊在泥濘的河溝裏小心翼翼地彎腰潛行。
他聽到了左側河岸上傳來一陣細微的吱吱亂叫聲,那應該是某隻饑餓的老鼠,也許李均無意中闖進了它的家園。緊接著他又聽到有人的腳踢到空罐頭盒發出的脆響,嘩啦啦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伸出頭來,正好看到李均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斷牆後。信息部部長同樣也彎著腰,右手緊握著那支電磁突擊手槍,絲毫沒有意識到敵人已經摸到自己背後。
遠處的爆炸聲越來越近,掩蓋了李均的腳步聲,兩隻黑色的老鼠貼著牆哆哆嗦嗦溜進了溝裏,它們身上散發出的濃烈腐臭味道讓餘坤皺起了眉頭。
餘坤埋下頭,又沿著河溝往前走了一段。當他再次從溝邊探出頭來時,終於借著一簇爆炸火光看到了蜷縮在斷牆後不斷朝東麵張望的李均的大半截身子。
他估算了一下,溝邊到斷牆大概有五十米,這樣長的距離並不適合他的手槍發揮最有效殺傷力。如果冒冒失失開槍的話,他很難保證首發命中對方。但李均隻要轉過頭來,他手裏的那支電磁突擊手槍倒是可以瞬間潑灑出大片致命火雨。
餘坤沿著河溝邊緣爬了上去,他四肢貼地匍匐著,把胸口和臉都貼到地麵,一點一點向著那堵斷牆靠近。
四十米,三十米,他都能看到對方的小腿了。
他知道,自己終究會成為最終的贏家。
就在這時,餘坤突然感到,寂靜的夜空中突然多了一種尖銳呼嘯聲。這聲音悠長而持久,迅速變得越來越響。
他停止了爬行,向空中張望,試圖搜尋這聲音的來源。
更糟糕的是,斷牆後麵的李均也探出頭來望向天空。很顯然,他也聽到了這聲音。
“轟隆!”
一道震耳欲聾的巨響在餘坤身前炸開!狂暴的氣浪推倒了河溝邊上的一棟平方,並將餘坤從地上掀飛起來,像個布娃娃一樣吹入河溝中。
餘坤的雙耳瞬間失去了聽力,他的眼睛隻能看到漫天飛舞的碎泥塵土,他的身體感覺到了爆炸的顫栗。
他這才明白,那是一枚不知從哪裏飛來的炮彈。
雖然聽不見,但身下亂石嶙峋的河溝依然在震顫不已,他開始以為那是更多炮彈落下的爆炸所致,但河溝邊緣持續的劇烈抖動,以及接二連三滾下的碎石子兒讓他恍然大悟。
整個河溝和地麵都像篩糠一樣晃動著,一個巨大無比的黑影出現在溝邊,四條長而粗壯的機械腿中有兩條先後踩到溝中,隨即一跨而過。
機械腿卷起的淤泥和塵土濺了餘坤一頭一臉,但他一直睜大著眼睛,呆呆地仰望著那黑影前方露出的一根炮管。槍炮的閃爍火光中,這輛巨型戰車的側麵護甲板上隱現一個紅色五星徽標。
那應該是國防軍的重型四足戰車,無論是裝備了一百五十毫米主炮的標準型,還是裝備了雙聯聚能光束發射係統的強化型,這種重達五十多噸的鋼鐵巨獸都有一個統一的名字——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