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舍陀是諾瓦與深淵號的聯結通道,也許還是達文巴人與唯有她們能洞察的奇妙引力世界的一扇大門。
“冥想。我的孩子,用你的全部知覺,去捕捉一團遙遠的黑暗火焰。”
諾瓦的話充滿了自相矛盾,在一片漆黑的虛靈空間中,怎麼能看到黑色的火焰?
安秉臣沒有質疑達文巴真知者的指示,他閉上了眼睛,放鬆全身肌肉,聚集所有精神將所能感知的空間放到最大。
“摒棄你的光學視覺思維,用你的精神觸角去感應,去擁抱,去輕撫……”諾瓦的話音越來越弱,幾乎變成了耳邊低語。
安秉臣隱約能感知到周邊各種質量物體的輪廓,密度越大的物體越清晰,亮度也越高,那應該是大質量產生的引力效果。作為達文巴人的支係後代,人類勉強能感知到質量體的輪廓,這是諾瓦的禮物,通過觸摸帕舍陀才能激活的血緣天賦。
所有發出淡淡微光的輪廓在迅速縮小,仿佛在遠離安秉臣,遠離整個空間的核心。
那是一種觀察錯覺,不是各種質量體在運動,而是整個空間正在收縮。安秉臣能夠感知到的範圍卻逐漸擴大。很快,他看到了一團從未見過的明亮光焰。那團光近在咫尺,似乎一直就藏在自己背後,隻是從來沒有扭過頭來看到而已。在更遙遠的無盡空間中,還有若幹類似的光亮。也許因為距離太遠的原因,它們看上去僅僅是一簇簇一群群的亮點,就像赤道夜空中的繁星。
事實上,它們正是宇宙中的繁星。
“我猜,那團火焰是地球吧。”安秉臣喃喃道。按照他能理解的規則,身處月球的他,在附近所能感知到的最大質量體,當然是三十八萬公裏外的地球。
“繼續,把你的感知延伸到更遠的地方,再遠些,再遠。”
虛靈空間繼續膨脹,將更多天體納入感知範圍。這種膨脹似乎永無止境,那團原本明亮得無法直視的光焰漸漸變成一個亮斑,隨後縮小成一個亮點。
在完全沒有前後左右上下之分的空間中,他用自己的精神去搜索,去梳理每一處角落。那種感覺極其奇妙,令人流連忘返。
在極遠處的一簇光團中,他看到了一個黑點,那東西跳動著,散發出黑色的焰流射線,宛如一隻躁動不安的海膽。因為有那團光亮作為背景映襯,他毫不費力地就看到了黑點,也看到了那些尖銳的黑色射線。
心念電閃的同時,那團光亮已經迅速擴大為一圈火光,中間的黑點也變得差不多有拳頭大小。從那影影綽綽的梳形輪廓中,他立刻判斷出這正是自己要找的東西。
“我看到了!”安秉臣沉聲道。
“現在,用你的全部意識貼近它,包裹它,感覺它的情緒……先不要試圖控製它,你會知道為什麼的。”
接觸的第一瞬間,那些黑色海膽刺一樣的尖銳射線給試圖擁抱它的精神觸須帶來了有如電擊般的紮痛。安秉臣感到自己意識仿佛被某種銳器戳穿,被戳出無數滲血的洞孔,差點呻吟出來。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比起當初諾瓦入腦時的慘痛折磨,這點難受還算是輕微的。
“諾瓦,它是活的嗎?我的意思是,深淵號算是某種生物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取決於你對生物的定義。”諾瓦沒有給予直接的解釋:“繼續保持接觸,直到你與它建立某種精神上的感應。”
“那之後,我就可以操縱它起飛了嗎?”安秉臣問。
“不。那之後,你才能知道它想要什麼。”諾瓦回答道:“飛舟不是達文巴人的工具,它是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它與我們血肉相連。”
“明白了。”安秉臣點點頭,開始用最微弱的意識緩緩挨近那長滿尖刺的“海膽”。他的動作很慢很柔,果然這次沒再出現劇烈的刺痛,隻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
諾瓦的深淵號飛舟,居然是一種擁有獨立意識的生物載具!
他應該早想到的,一向漠視金屬和機械工具的達文巴人,怎麼會駕馭無機體構築的宇宙飛船?
不知過了多久,那隻黑色的“海膽”變得大了些,那些充滿敵意的尖刺漸漸耷拉下來,像蘆葦一樣輕輕搖動。安秉臣的意識從尖刺之間的縫隙中滲了進去,他穿過了黑色的迷霧,同時感覺到許多模模糊糊的輪廓。他正想停下來,弄清那是些什麼東西時,前麵突然出現了一段水波般搖曳晃動的五彩光芒。
在第一次進入諾瓦的虛靈空間時,他曾經見過這種色彩繽紛的光帶。
他的意識化作一團無形的雲霧,慢慢貼近了那條絢麗多姿的五彩光芒。彎曲翻滾的光芒像蛇一樣搖動著,隨後分成紅黃藍綠紫五種顏色的遊動光帶,從不同方向包圍纏繞著安秉臣。
各種顏色的光芒照亮了他意識深處的角落,他感到了歡喜,痛苦,絕望和悲憤,也感到了期盼、孤獨,憂傷和委屈。
經過漫長等待後的重逢之喜溶解了所有的情緒,兩行眼淚從他的麵頰上流下,但那不是他的淚。周圍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技術人員和保衛局特工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盤坐在地上,淚流滿麵的互助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