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找到了星台,它在光柱的盡頭,距離地麵大約八千公裏高度!星網的光學觀測模塊看到了它,從回放記錄來看,星塔差不多是突然出現在那裏的!”精衛飛行器上,一位工程部通訊組的技術人員喘著粗氣叫嚷著:“等一下,等我看一看時間!”
他的目光投向了儀表台上的光子鍾。
“從星塔在海底升起,到它抵達八千公裏高度……隻用了四點六秒鍾!”這位一向斯斯文文的工程師瘋狂地嗥叫起來。
八千公裏的高度,加上四千兩百米水深,四點六秒內跨越,平均速度差不多是每秒一千七百多公裏,遠遠超過了脫離銀河係引力核心所需的第四宇宙速度(每秒五百多公裏)!
星塔向上筆直飛升的路途,可不是空無一物的宇宙虛空,不僅有四千多米深海水的壓強,還有脫離大氣層必須承受的地球引力束縛,以及無所不在的空氣阻力。
但是,這個東西依然在四點六秒內飛出地球大氣層,旁若無人地抵達了八千公裏高度,完全沒把地球和太陽的萬有引力當成一回事。
相比之下,費盡周折,好不容易靠著帕舍陀反重力發生器才順利脫離地球大氣層,跌跌撞撞飛向月球的吳剛號飛船,和這瞬移千裏的星塔比起來,完全就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幼稚把戲。
“它在那裏不動了!”登月指揮部裏,幾乎所有工程師都把注意力從吳剛號飛船轉移到那座像鬼魂一樣突然出現在大氣層外的金屬塔狀物上。
“藍色光柱消失了!”精衛飛行器上的工程師喊道,和他發出同樣呐喊的還有南美洲、澳洲、以及東南亞的數千萬名目擊者。
“我猜,那光柱應該是某種高速驅動通道,類似帕舍陀一樣的東西,可以無視海水和空氣的阻力。在星塔升空時,我們沒有觀察到與空氣摩擦燃燒的高溫紅外輻射信號,這表明它沒有直接與空氣接觸。看來,這都是那光柱的功勞。”秦子明在通話頻道裏喃喃自語道。
“我們無法想象,這是一種什麼原理的驅動,它完全超出了我們的理解範疇。”麵對一係列劇變,沈莉也隻剩下錯愕。“難道,這就是那位諾瓦所說的大引力子技術嗎?”
漂浮在吳剛號船艙通道裏的安秉臣沒有參加這場討論,因為就在藍色光柱消失的瞬間,他的頭盔內屏上突然出現了一張奇異的陌生臉龐。
等待已久的時刻終於來臨,安秉臣屏住呼吸,關閉了對外通話頻道。
那是一張布滿灰色茸毛的臉龐。一對細長的眼睛中,兩粒散發著銀白色光芒的瞳仁緊盯著安秉臣,這雙眼睛應該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有神韻的眼睛。那對眼中散發的異樣銀光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睿智,理性和歲月,凝聚而厚重,內斂而深遠。
他原本不安的心情突然恢複了寧靜,就好像一位在外飄蕩多年的遊子,突然發現自己坐在了家中的椅子上。
這雙眼睛讓他忽略了對方眼瞼下凸顯的兩條麵部橫骨,也讓他無視了對方頭部兩側支棱著的四隻短耳,以及那沒有脖子的紡錘狀身軀。
平靜下來之後,他幾乎是本能地用陶圖格聯盟通用語(千進語)念出了第一句話:“波茲加—熱托—薩瑪—忽蘭!”
“願空間和時間與你同在。”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諾瓦時聽到的話。
他相信畫麵上那位生物能夠聽到自己的發言,麵對創造了星台和智庫係統的大神,也許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祝詞了。
那隻臉上有一對橫骨,形體宛如鼴鼠的生物瞪視著他,深邃的銀色眼瞳中看不到任何情緒。
安秉臣沒有再開口,隻是盡量放鬆了自己的麵部表情。
時間在一秒一秒逝去,當安秉臣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畫麵上那生物黑色鼻頭下的三瓣唇輕輕動了一下。
他聽到了一個低沉悠揚的聲音。
“波茲加—熱托—薩瑪—忽蘭。”對方用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語調回答,連重音的位置都毫無二致。
和發音含糊不清的達文巴真知者諾瓦相比,這位簡直就是大師級語言學家,吐字清晰無比。
安秉臣差點忍不住熱淚盈眶,他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造物主,諾瓦為陶圖格聯盟追尋了大半個宇宙的目標。
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外部世界文明生物的真容,但是,這一次的意義卻非同尋常。
因為畫麵上那位是所有疑問的答案,所有謎團的核心,星台和智庫的創造者。
在安秉臣心目中,造物主已經是神一樣的存在。
也許,用神這個字眼,仍然不足以描述造物主的偉大。因為造物主的威名,絕非神棍們以華麗空洞的詞藻堆疊而成,也不是某些自話自說的聖典重複謊言就能鑄就。
造物主留下的聖跡,有如星辰間隨意灑落的種子,在無數世界中造就了無數的奇跡。
他的名字,不需要任何人去稱頌讚捧,他的功績,唯有星台操作者們心知肚明。
“我,安秉臣,夏爾庫。”在以逃逸速度飛向月球的一艘人滿為患的飛船走道上,互助會會長懸浮在半空中,向那位造物主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造物主大人,願空間和時間與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