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抬步下車,看了一眼那座城堡,最後的目光卻停留在四周精心打理的草坪上。宏偉的建築,高大的樹木,都比不上那鋪天蓋地的綠蔭給人的感觸深刻。
“德川家康當初修建這座江戶宮城的時候,是想把它當作傳給子孫萬代的安居之地。隻是沒有人想到,僅僅十六代將軍兩百六十五年,德川幕府就完蛋了。現在,這地方又變成了我的囚籠。”那位麵容平靜膚色白皙的中年佐官用英語說著,一邊向老許伸出右手:“歡迎你,許先生。我是優仁。”
“嗯。”老許點點頭:“你好。”他的臉上,既沒有皇室親王為自己開車門的受寵若驚,也沒有身處陌生環境的局促不安。
“對於剛才疏忽導致的失禮,我表示非常抱歉。”優仁握住他的手,點到為止地輕輕搖了一下。“我聽說許先生英文不錯,那我們就用英文交談吧。”
“用什麼語言談,其實都無所謂。”老許跟著這位身材削瘦的親王沿林蔭道緩步並肩而行,後麵的警衛們紛紛散開來,保持在二十米開外遠遠跟著。“語言隻是交流信息的工具,它應該服務於內容,而不是高於內容。”
“自從小林先生從中國回來後,我對貴會始終心存景仰。”優仁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他的手伸到製服褲兜裏掏出一本小冊子,那正是小林真輝從十裏鋪帶回去的互助會宣傳手冊。“一個更美好,也更公平的未來。”
“親王閣下能認同我們的理念,我深表欣慰。不過,對所有的潛在合作夥伴,互助會從來隻看實際行動,不在乎其言論。”
親王略微愣了一下,顯然對這種開門見山的說話方式感到吃驚。
但是,他適應得很快。
“趕走美國人,是我們當前的共同目標,不是嗎?”
“當然。中國人不喜歡任何人在自家門口舞刀弄槍,這個世界上估計沒有人會喜歡。”
“但我的子民,會為此流血犧牲,會死很多人。”親王低聲說道。
“自由,從來不是免費的。每個人,每個國家,每個民族,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老許意味深長地看著這位憂心忡忡的皇室親王。“當初,如果不是你爺爺那輩人在亞太地區胡撕亂咬,你們又怎麼會被拴上鐵鏈?現在要想擺脫束縛的鐵鏈,又舍不得卸胳膊腿,天下哪有這種便宜好事?機會,就在眼前。做還是不做,選擇權在你們自己手裏。”
優仁麵沉如水,他望著路邊小亭中靜立的一位近侍,幽幽道:“我手上有八百忠貞之士。除了禦所禁衛軍的三百人,還有陸上自衛隊的兩百多名官兵,警察廳一百多人,以及議院和工商界的百餘人。這些勇士能影響的,最多不超過萬人。最近,早川首相的內閣情報調查室把這邊看得很緊,皇宮警察本部和警備派出所裏,全都塞滿了他們的耳目和爪牙。”
老許搖了搖頭:“親王閣下的眼界似乎太窄了一些。貴國有一億多子民,難道除了這八百壯士,其餘國民個個都願寄人籬下仰人鼻息?衝繩美軍駐地隔三岔五就會爆發民眾暴亂,為什麼?是因為那裏的百姓太歡迎美國人了?隻要打出驅逐米畜的旗號,我相信,響應親王閣下呼籲的國民恐怕何止千百萬。”
“駐軍?所有駐日美軍的日常維護費用都由早川香織內閣的財務省撥款輸資,我國民眾每年要為此承擔兩百億美元的無償支出。這……這真是欺人太甚!”親王的麵容驟然間扭曲起來,他竭力強忍著,最後將這扭曲勉強變成了一絲苦澀的微笑。“可就這樣,居然還有無恥之徒一直在叫囂,要求取消每年對皇室不足兩億美元的財政補貼,說什麼取消君主製,要讓日本徹底籠罩在民主與自由的光環之下……”
“不相信與自己毗鄰而居的同胞和手足,卻寧願對攜帶武器闖入家園的異族人信賴有加,這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啊。”親王繃緊了嘴唇,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
老許禮節性地幹笑了一聲:“這類貨色,我們那邊也很多。還好,我們現在可以不用聽他們汙染信息渠道的垃圾言論。親王閣下不必牽掛這些東西,隻管專心做自己的事情就成。小林先生已把內閣情報調查室和軍部反偵察機關的人員名冊都給了我,我保證一周之內會讓這些人全都消失。”
“早川首相的爪牙層出不窮,殺是殺不完的。”
“隻要能給親王閣下爭取到足夠時間,那就行了。等到糞坑崩塌,裏麵的蛆蟲自然無處可藏。”
優仁停下腳步,看著老許,發了半天愣,然後輕輕揮動著手上那份小冊子。
“許先生,我算是一個分餅人嗎?”
這個奇怪的問題讓老許大笑起來:“親王閣下,你是不是分餅人,那根本不由我決定,選擇權完全在你自己手裏。”
看到對方瞳孔深處的閃爍,他突然明白過來,優仁在擔心什麼。
“互助會無意幹涉別國內政,我們對日本今後將采用何種政治體製沒有任何興趣,也不打算對您,以及您身後的那些人指手劃腳說三道四。也許,親王閣下會把這種態度理解為一種保持絕對中立的孤立主義。”老許向著優仁那邊靠近了一步。“但是,我隻能保證一件事。如果貴國將來選擇與互助會為敵,我絕對保證會把你,還有你的國家從這個星球上徹底抹掉。親王閣下見多識廣,想必應該知道秋明油田地爆,新西伯利亞的毀滅,以及共青城現在的樣子,那就是與互助會作對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