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裝修得姹紫嫣紅的四樓走廊,就聽到從盡頭那間房裏傳來的音樂聲和大笑聲。
賀先生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後麵的兩個女人:“你們能說中文嗎?”
“我會聽說一些。”蒼老師舉起手。
武藤老師隻能搖搖頭。
“嗯,房間裏有翻譯,我也可以替你們轉譯。但是,我的老板,湯先生不喜歡別人亂打聽他的事情,所以我建議你們多聽少說,如果不是湯先生問話,最好不要主動開口。”
“知道了,規矩我們都懂。”蒼老師給賀先生遞去一個充滿女性魅力的微笑,可惜後者的表現和一個瞎子差不多。
“我們都是德藝雙馨的藝人,不是偵探所的無良調查員。”武藤老師帶著冷豔的表情輕聲道。
賀先生盯著兩位老師看了一下,欣賞地點點頭,轉身繼續向前走。
當他甩動胳膊的時候,後麵的兩位老師看到,賀先生的左臂袖口裏露出一截像是金屬物體的腕式電子裝備。
蒼老師在驚愕中盯著看了好幾眼,甚至不惜加快步子跟上去,以便靠得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沒錯,那東西很像最近涉穀區年輕人們追捧的互助表。這種可以投射全息圖像舶來品據說必須認證個人生物特征數據才能使用全部功能,一些不敢往中露戰場跑的禦宅族寧可選擇喪失大部分功能的殘缺版,可就這樣的殘缺版也被賣家們炒到上百萬日元,而且還經常處於有價無貨的行情。
可是,蒼老師又多看了兩眼,最終確定,那應該不是互助表。因為,賀先生手腕上的那東西比她見過的互助表要大一圈,而且貼在胳膊上的部分似乎也要更長一些。
蒼老師沒有來得及想太多,因為賀先生已經走到盡頭的房間前。
門開著,裏麵傳來嘰嘰喳喳的女人交談聲,以及某位男性豪邁的大笑,為這些嘈雜聲音墊底的是一支輕快的陌生曲子。這首曲子和尋常風俗店中歐美風格的藍調爵士樂截然不同,武藤老師從來沒有聽過,但她身邊的蒼老師卻突然瞪大了眼睛,顯然對這首歌有印象。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蒼老師用她聽不懂的中文低聲吟唱著,隨後幽幽歎了口氣:“多麼古老的歌曲啊,那時候,我還在中國呢……”
武藤老師沒有仔細聽蒼老師最後的歎息,因為她已經走到了門口。武士的戰場到了,無論如何也要打起精神,為自己戰鬥吧!
屋裏的聲音突然像狂風中的燭火一樣驟然熄滅,武藤老師自動忽略了沙發上那些爭奇鬥豔的同行。此時此刻,她的眼中隻剩下坐在沙發正中左摟右抱的那位華裔男子,賀先生口中的湯老板。
這人看年紀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之間,上身穿著一件帶翻毛圍領的黑色皮大衣,下麵一條西褲,發亮的皮鞋顯然是新買的。問題是,他上半身隻有那件黑色皮衣,裏麵的身體居然是赤裸的,露出一叢張牙舞爪的胸毛。
看到門口出現的三個人,準確地說,是看到賀先生背後的兩位老師,那位湯老板立刻像看到自己親媽一樣蹦了起來,滿麵紅光地迎上來:“蒼老師,武藤老師,久仰久仰!”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放在前麵,蒼老師臉上露出了有生以來最甜美的微笑,同時輕輕鞠了一個躬:“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她故意用的是中文,這招立刻讓湯老板雙眼發光。
武藤被搶了風頭,心下略微不快,但也隻能打起精神,以自己特有的招牌冷豔表情頜首致意:“我是武藤,請多關照。”
在刻意的努力下,她的聲音比蒼老師要柔媚得多。但是,隻能依靠旁邊的賀先生代為轉譯。不過,武藤老師相信,湯老板應該清楚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以及那聲音裏所包含的誘惑。
當低頭的時候,她用自己錘煉了大半輩子的專業眼光仔細觀察了一眼湯老板的手。
老繭,青筋,皺紋。這應該是個動手做事的勞碌人,絕不是揮霍家產的富豪子弟。
與此同時,她的眼角掃過這間寬敞的巨廳,這才注意到,除了已經先期到達的十多位同行姐妹外,這房間裏還有兩個陌生男人。
這兩個人看樣子都是華裔,一個戴眼鏡,一個不戴眼鏡,體形結實,臉上沒有多餘贅肉,都穿著和賀先生差不多的軍用風衣,一左一右倚牆而站。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兩人都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
開始,武藤以為這兩個人是湯老板的保鏢。但當沙發上那群姐妹開口時,她才發現這兩人居然也為湯老板提供翻譯服務。這讓她不由得再次多看了這兩人幾眼,他們的背包裏肯定帶有武器,但這兩個人的氣質卻很古怪,既像是軍人,又不太像軍人。從明麵上的身份來看,他們應該是湯老板的貼身隨從,可他們看湯老板的目光裏卻透著某種難以讀懂的詭異神色。
中露戰爭和東亞地區的糧食危機一夜之間造就了無數暴發戶,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都把日本當成了業務中轉站和休息場所。武藤相信,這位湯老板多半也是此類貨色,這樣的土豪,錢來得快,出手也大方,正是她最理想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