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宏偉的建築群顫栗著猶豫著,隨後突然分解崩裂,化作無數碎片殘骸,最終消失於虛空。在起爆投影點的附近,地麵像被巨人踩下的奶酪那樣凹塌下去,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見的漣漪衝擊波卷起沿途飛舞的碎片和塵土,攜帶著火光、狂暴和死亡,怒氣衝衝地橫掃著試圖阻擋自己的一切障礙物。
從天而降的核爆光輻射最先籠罩了整個光球,原本黯淡的幽藍光球突然變得異常明亮,光球的最外層發出宛如燃燒一般的熾烈光芒。樓頂上的盧長安等人本能地閉上雙眼,包括他們的隨行警衛人員在內,每個人心中都隻剩下一個念頭:這下完蛋了!
從天空到地麵,隻剩下強烈的亮光,再沒有一絲陰影,沒有一丁點的黑暗可以存在。
最終,來自天空的強光消失了。
樓頂上的人們驚魂未定地發現,自己的肉體居然還在,隻是精神卻已接近崩潰的邊緣。剛才那一幕僅僅發生在須臾之間,但對他們來說,卻像有一百年那麼漫長。
空中爆點迸射出的死亡之光,與近在咫尺的藍色光球完成了某種肉眼不可見的較量。最終的勝利者,果然是藍色光球!光輻射的衝擊,僅僅是讓藍色光球變得更加明亮刺眼,仿佛一輪出線在地麵的太陽。
當樓頂上的人戰戰兢兢睜開雙眼,再看四周時,卻發現已經宛如隔世。
唯一能和托比防護屏光球比高的索科夫斯基酒店大廈僅用十分之一秒就徹底消失在光輻射和衝擊波的交織搓揉中,這座五星級的豪華酒店原址變成了一片平坦至極的荒漠,除了因為高溫晶體化的石英砂,那裏看不到任何有宏偉和奢華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橫跨鄂畢河麵,連接城南城北兩地的東側公路大橋在昭君爆炸的瞬間直接被光輻射熔化。剛剛奪取這座大橋的露軍,無論是僥幸跑到南岸躲到斷牆背後的幸運兒,還是因為頻繁摔倒而落在後麵的倒黴蛋,全都在融化一切的光輻射中與大自然合為一體。
地麵在搖晃,在劇烈顫動著,向著教堂鋪天蓋地奔湧而來的氣浪和沙土狠狠砸在藍色光層上,這些狂亂的力量雖然未能穿透那道看不見的屏障,但卻成功阻擋了所有人的視線。
光球外麵,從頭頂到四周,全是肆虐飛揚的黃黑色塵埃。
鄧天寶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一輛飛舞在空中的卡車,但那卡車隻剩下一個燒得焦黑的車頭。緊接著,他又隱約看見半截數十米長的公路路麵從光球外麵的沙土中一掠而過。因為速度太快,他甚至不敢確定那是不是真的是公路路麵。
整個教堂仿佛被裝在玻璃水晶球裏,然後又被扔進了深深沙土之中。
盧長安已經蹲在了地上,他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那樣瘋狂而急促地喘息著,嘴裏吐出的話連音調都變了:“我操他媽……下次老子再也不來看了……”
比起這幾位膽大妄為想開眼界的軍官來說,奉命躲在教堂和地下停車場裏的士兵們無疑才是幸運的。
高懷亮比92師師長好不了多少,他癱坐在地上背靠走廊支柱,還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仿佛那頭盔有千斤之重。
宋飛已經趴到了地上,雙手緊緊抓住走廊外沿的石護欄。一向老成穩重的三團團長的聲音現在充滿了驚恐:“這教堂的地基穩當嗎?”
“托比的防護光球可以深入到地下,應該能護住這片地方。”耳機裏傳來了工程部部長沈莉的聲音:“恭喜你們,你們是世界上第一批近距離目測觀察千萬噸級核彈爆炸現場的人類。”
從遠處眺望核爆的宏偉壯觀景象,和身在其中直視毀滅風暴的震撼,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鄧天寶發現自己的姿勢比別人也沒好到哪裏去,他不知什麼時候居然跪了下來,手腳並用趴在地上!
他的心髒在劇烈跳動,胃裏在翻騰,一種嘔吐前的惡心讓他難受無比。
院子裏的那幾輛足肢戰車都沒有異樣變化,頭盔內屏上顯示周圍的輻射強度也無異常,溫度、氣壓和濕度讀數都沒有任何變化,但他就是感覺不舒服,而且是瀕臨崩潰的難受。
鄧天寶用力吐出了這輩子最長的一口氣,用宛如醉鬼一般的聲音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
“你們不要著急,半小時之內,爆炸區域的能見度就能恢複正常。但考慮到後期核輻射沾染等危險因素,我們必須等到六小時後才能關閉托比防護球屏。即使到那時候,外麵也不會有任何生物存在。”沈莉耐心解釋道。
“我要下去了,不想再待在這裏了。”宋飛在衛兵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站起來扶著牆柱下樓去了。
高懷亮也像個瞎子一樣,貼著牆摸索著下去了。
重新站起來的盧長安把頭盔扭向鄧天寶這邊看了一眼:“震撼不?”
鄧天寶點了點頭,突然忍不住打開頭盔防護罩,對著護欄外一陣狂吐亂嘔。
“那我們都下去吧,安排一下搜索隊,準備清點戰果。”盧長安幫著拍打他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