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滄海突然沉默下來。他不是傻子,隻是關心則亂,被王副官這麼一點,立刻明白了屋頂上那位互助會鬼奴軍總管的險惡用心。
可是,識破對方的詭計是一回事,能否有無視親人生死的勇氣,毅然隻身離去,那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心中突然滋生了一種無力的迷茫,對於眼前出現的互助會,他感到完全不了解,完全的陌生。
這些人既不像老毛子介紹的那樣,是一幫窩在鄉下種田的科技書呆子;也不像民間百姓傳頌的那樣,是一支彬彬有禮的仁義之師;更不像他原先認為的那樣,也是亂世中爭地逐利的一股武裝軍閥。
他的認識出了問題,但問題出在哪裏,到底哪一個互助會才是真正的互助會,他不知道。
眼前晃動著大大小小模糊的人臉,這些臉看上去很熟悉,但他卻一個也想不起來。他們到底是誰?他們的嘴為何張得那麼大?為什麼,他聽不見他們的呐喊?
“我..才是東北王。”燕滄海咧開嘴笑了。
旁邊那些衛士和赤足營士兵們的心,一下子齊刷刷沉到了深淵底部。
有人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丟下武器,撒腿就跑。從西麵傳來的槍炮聲漸趨激烈,更多的敵人部隊在迅速逼近。
逃跑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青年公園,他們的退路被兩翼夾抄過來的足肢戰車堵住。千米之內的身份核對加精準點射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具接一具的屍體帶著致命彈孔栽倒在塵埃裏。即使是放下武器舉手投降的自由聯盟士兵,同樣也會被打死。
樞密院的命令必須被無條件執行,互助會不需要這些俘虜。
唯一的例外是燕滄海。當第一輛影武士的足肢戰車出現在大帥府外時,王副官履行了自己最後的職責,他擋在了呆坐在地上的燕滄海身前。
兩秒鍾後,王副官被一發不知從哪裏飛來的五點八毫米步槍彈崩飛了大半塊顱骨,他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碎裂的眼鏡,帶著放鬆的表情,軟軟地倒在燕滄海腳邊。
從大帥府裏湧出來搶戰功的鬼奴軍們揮舞著手中的凶器,尋找著每一具尚有氣息的敵人軀體給予最後痛擊。王彥斌漫不經心地走在最後,他左手拎著一柄機動騎兵們用的佩劍,右手把兩個圓乎乎的東西扔到燕滄海的麵前。
那是兩顆人頭,一大一小。大的是燕滄海的老婆,小的是燕滄海的女兒。
燕滄海抱緊已經咽氣的兒子,茫然地看著地上的人頭。
王彥斌站在燕滄海麵前,打開了自己的腕式終端,投射在空氣中的三維全息界麵上出現了一個年輕人的實時動態頭像。
燕滄海不認識這個年輕人。
安秉臣同樣是第一次見到那位失魂落魄的潦倒者,那位傳說中的燕大帥,東北王。
“我是互助會的會長安秉臣,我負責守護眾所認可的生存秩序。”安秉臣才結束了蕭伯昆的禮儀課,正感覺格外鬱悶,聽到活捉燕滄海的消息後,決定怎麼也要見見這位風雲人物。“請問,閣下認可並守護的是哪一種秩序?”
“我要殺了你。”燕滄海隻剩下無意識的囈語。他的雙眼怔怔瞪著全息界麵裏那張陌生的臉,眼球幾乎沒有轉動。
“明白了,你已經無法解讀我的信息。”安秉臣看看燕滄海周圍的屍首,點點頭:“我會把你們一家人的頭顱放在奉天城最熱鬧的地方,當然也包括自由聯盟的那些高級軍官,你們有資格享受這種待遇。”
“我要殺了你。”
“空洞的威脅無助於解決問題,也無助於探索矛盾的本源。”
“我要殺了你。”
“王彥斌。拜托,下次不要這麼玩,把人都玩脫了,想聊幾句都不行,真掃興。”
“是,會長。”
在全息界麵關閉的同時,空氣中閃過一道寒芒。
燕滄海瞪大雙眼,他看到了自己的軍靴鞋底,那上麵沾滿了血汙和草屑,髒得不成樣子。也許,是該讓王副官拿去好好洗一洗的時候了。
江口碼頭,樞密院辦公室。
安秉臣看著辦公桌前正襟危坐的林子雲:“我們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他們選擇的交流方式,我們隻是做得更徹底一些。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林子雲並不在意這位分餅人的下場,燕滄海的死亡僅僅是這次行動中的一個小環節。他和他家人的結局,早在製訂行動計劃時就確定了。
他們已經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他們的存在,才是對生存秩序的最大威脅。
相對而言,摧毀和破壞是最容易的,而建設和生存才是最難的。為了保證其他生命個體能以一種更正常更有尊嚴的方式活下去,分餅人以及分餅人的利益族群,必須被清除。
“東城區的戰鬥仍在持續,自由聯盟已經知道我們不留活口,所以各處地點的抵抗格外激烈。樞密院預測還需要至少十二小時才能清理城區內的所有敵人,而對於遼南地區自由聯盟殘部的行動也不得不因此推延二十四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