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大約半小時,前麵的灌木叢中發出一陣喧嘩聲。
辛旭站起來努力張望,他看見遠處彎道的小徑上冒出一張熟悉的臉,那是林子風。
林子風背著自己的步槍,兩手各牽了一個孩子。倆孩子都是髒兮兮的臉蛋,髒汙到看不清原色和式樣的外衣。等他走得更近一些後,辛旭看到這三人後麵還有更多孩子,個個都是麵黃肌瘦,一臉菜色。
“是難民!”有人大聲道。
教官跑了上去:“怎麼回事?”
林子風敬了個禮:“報告教官,全都是孩子,大概有四五十個,都躲在鎮子裏,跟老鼠一樣。”
教官皺起了眉頭:“沒有成年人嗎?”
“報告教官,沒有大人,我問了小孩,有孤兒,也有逃難途中和家人失散的。我們能帶上他們嗎,教官?”
教官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他看了一眼對方領口的學員號:“學員零五七三,為什麼不先向我彙報再采取行動?你還是互助會的軍人嗎?你懂不懂什麼叫紀律?”
“報告教官,是我的錯,對不起!”
“你這德性不配作為軍人,上戰場會害死更多同伴!”
“是,教官。”林子風居然沒有反駁,這讓熟悉他秉性的辛旭暗自吃了一驚。
那位教官見對方一味服軟也失去了銳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那些孩子可以留下,但他們不能跟著我們去上海。我馬上通知十裏鋪基地,他們會派車來接這些孩子。你既然要攬這事,那就得攬到底,你留下來陪小孩等運輸車,然後再搭下一輪車隊去上海。”
“報告教官,我留下來和他一起。”辛旭突然開口。這裏地處山東與江蘇交界處,遠離互助會控製的區域,單獨一個人留下來,危險性很大。
“報告教官,我也留下。”後麵傳來蘇瑟蘭怪怪的口音,辛旭忍不住回頭看了這老外一眼,不知道他為何也要來趕這趟渾水。
“行,你們三個人夠了。武器都有了吧?那就好。剩下的人,趕緊上車!我們必須在明天天黑前抵達江口碼頭!”教官扔出個布包砸在辛旭手上,他抽開勒口繩,看到裏麵有幾張卷好的幹麵餅。等抬頭再望時,車隊早已蠕動著揚長而去。
辛旭看了一眼那群孩子,不少小家夥的眼珠子直愣愣瞪著他手裏的布包。他們知道,那包裏裝著食物。
“他們有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村子裏還有不少孩子的屍體,都是餓死的。”林子風解釋道。
“我們需要找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天很快要黑了。”辛旭看了一眼時間:“運輸車最快也得四個小時以後才能來。”
林子風抬起頭來觀望四周,附近都是些低矮的丘陵,並不適合作為夜晚的落腳點。
“我們可以去村子裏等。”蘇瑟蘭知道辛旭擔心入夜後可能出現的野獸或盜匪,在這野外黑燈瞎火的,又帶著一大幫孩子,很難首尾兼顧。回到村子裏,也許是個好主意。
在去村子的路上,辛旭把槍橫挎在背上,邊走邊問蘇瑟蘭:“你為什麼選擇留下?”
蘇瑟蘭看了看走在前麵的林子風:“這孩子需要幫助,而我並不急於趕路。”
回到臭氣彌漫的村子裏,辛旭把布包裏的幹麵餅全給了那幫小孩,但他們很快因為爭搶而廝打起來,幾個年齡小的孩子被推倒在地哇哇大哭。
蘇瑟蘭衝上去,幾腳踢倒兩個大孩子,把布包搶回來拎在手上:“你們真的想吃東西?”
幾十個小腦袋一起點頭。
“我需要一個人來點人數,另外再來個人分麵餅,分好的都放在我腳下,誰也不許動。”
還是剛才被踢的那兩個大孩子主動站出來完成了他指定的工作,看得出他們應該是這群孩子的頭。
“四十三個人,不錯。”蘇瑟蘭收回了空空如也的布包,他腳下的空地上現在攤滿了大小不一的碎餅。
“現在,你們從最小的孩子開始拿餅子,每人一份,誰也不許多拿。至於你們倆,最後才能拿。”他指著那兩個大孩子。
那兩大孩子臉上頓時寫滿失望,不出所料,最後輪到他們時,地上隻有兩塊最小的碎餅。
目睹了這一切的林子風哈哈大笑起來;“老蘇,你這是跟誰學的?”他跟著姐姐一同陪蘇瑟蘭和舒爾茨從上海來的十裏鋪,彼此之間並不算陌生,所以交談中也跟著安秉臣叫他老蘇。
“分餅人最後拿餅,最公平的方法。”蘇瑟蘭得意地笑了笑。
辛旭咕噥了一句:“隻可惜,這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事都這麼簡單。”
就在此時,屋外隱約傳來一陣陰鬱幽深的長嘯,似泣似歌,令人聽了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