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男女老少,無論何等種族國籍,無論用什麼樣的名義,但凡嚐過權力滋味的人從來不會主動交出哪怕一分一毫,和香蕉入手的猴子真真正正毫無二致。掌握了權力,就可以肆意偷換各種主義的本質,篡改各種名詞的源意,歸根到底的好處是可以不勞而獲。資本家利用對生產資料的壟斷權剝削和壓迫勞動者,權力者則利用手中的生殺大權奴役和生噬同類。古往今來的猴王們有一個更合乎他們身份的頭銜:分餅人。分餅的方式千變萬化,從救世聖徒到階級理論,從鐵骨諫臣到真理鬥士,盡是一筆糊塗賬。很少有人明白過,分餅方式從來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誰來分餅。
一個比較厚道又有那麼點智商的奴隸主能讓他畜欄中的那些同類們幸福得涕淚交加,一個凶殘而又愚蠢的所謂最頂級社會形態的公仆能讓他為之“服務”的那些公民們痛不欲生。為何?製度從來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期盼了拯救世界的英雄之後,又開始期盼天下大同的靈丹妙藥製度,每個人都在期盼中等待著本該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餅從天而降,他們在等待中咒罵、憤怒、頓悟、感激、離世,卻很少有人願意伸手去自己拿那一份餅。
遺憾的是,有膽量這麼做的人最後都毫無例外地養成了伸手拿別人餅的習慣,聖典和史書上洋溢著對這種無恥的歌頌,墮落者的後代對盜竊習以為常。分餅人用偷來的資源填塞自己的欲壑,繁衍自己那該詛咒的族群和同黨,直到新的猴王崛起並取代他們。
一切都證明,人類歸根到底未能擺脫動物屬性,分餅的理論和實質伴隨著社會的演化蹣跚而行,除了變得更狡詐更虛偽之外,人類在社會結構上的進化遠遠不如科技的突飛猛進。即使幾千年來真有那麼幾個傳說中的聖人聖徒,但這些人能代表人類嗎?至於安秉臣自己,他理所當然把自己歸入凡人一類,因為每當他的目光掃過顧秀秀那高高隆起的胸部時,心頭的蠢蠢欲動立刻證明了自己凡胎肉體的低俗境界。雖然對自己沒有達到柳下惠的水準暗感失望,但他也再次發現,自己果然還是一個人。
眼前這些踴躍捐出物資的人們,他們眼中的安秉臣也許就是下一個分餅人,或者他們還能投注的也隻有眼前這位互助會會長。冬日的殘陽,嘴角的微笑,滴落米粒的袋角,毫不吝惜的讚譽,一切都在按照數萬年的既定規則悄無聲息進行。但是,安秉臣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歡迎大家加入互助會,不過互助會的規矩很多,每個成員的主要活動隻有兩項,為自己種田,為集體戰鬥。”他沒有提到一個近百年來很流行的詞彙:平等。作為一個會長,淩駕於所有成員之上的存在,手握智庫和卡魯等大殺器資源,空口白牙許諾平等,本身就是一種對自己也是對整個團體的侮辱。“不願意加入也可以跟著我們去南山安居,我們會對平民身份的人提供保護,爭取讓每個人都有一塊田可以養活自己,一件武器可以保護自己。其他更多的暫時就沒有了,我們目前能提供的也隻有這些。”這話裏包含的內容根本沒有引起太多人關注,更多對互助會仁義善舉的讚頌淹沒了現場。
袁胖子帶著一種成交之後的欣喜,伸出肉乎乎的手掌遞到安秉臣麵前:“安會長,不好意思,都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袁平平,家裏一直在本地做糧米買賣,小本經營,勉強撐到現在實在混不下去了。”
安秉臣用力握住了那隻肥厚的手掌:“歡迎你加入互助會。”他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這個帶著秀氣名字的胖子在每日耕作和軍訓生活中痛不欲生的情景,頓時感覺到有些黑色的幽默。苦嗎?當然會苦。但是,胖子能活下去,甚至生存得更好。
“安哥,也算我一個吧。”嚴易軒看來很不滿意胖子搶了自己的頭籌,趕緊湊到安秉臣麵前低聲道:“我爹也把所有東西都盤出去了,趕後也過來跟著您幹革命,最後無論怎麼樣,我們父子倆全都認了!”
這底牌亮得好,直掏心窩子。安秉臣笑了笑,糾正道:“我不幹什麼革命,我也不造反不暴動,我隻帶著大家想法活下去。願意的就來,不願意的可以走,來去都不勉強。”
嚴易軒把這番話看成是客套的勉勵,他的手和安秉臣的手握得更緊,周圍的人群裏響起一片大呼小叫:“我要加入,安會長!”“算我一個,會長大人。”
安秉臣掃視著這些熱情洋溢的陌生麵孔,喃喃自語道:“自助者,天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