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慈宮中,案上擺的鍍金銅爐裏隱隱約約浮起幾縷煙霧,聞著是上好的貢品紫檀香,地龍將殿內燒得溫暖如春,也將絲絲香氣蒸騰至暖塌上側躺的靜太妃身前,引起陣陣睡意。
宮女提來食盒,陶嬤嬤上前心端出一碗湯藥來。白瓷碗身雕有一枝紅梅,精致巧,但無論如何,隻要見著裏麵黑糊糊的藥,便能讓任何人都提不起興致。
湯藥上散出熱氣,靜太妃隻瞧了一眼,轉過身倦怠道:“先放下吧。”
目光一觸及暖塌上爬著的女童,臉上又掛了溫和笑意,隻靜靜看著女童玩耍。
陶嬤嬤應聲,將碗放到暖盒中溫著,對雲嬤嬤使了個眼色。
捶腿的動作慢下,雲嬤嬤揚起笑容,“主子,太醫了需按著時辰吃藥,再過一刻,時辰可就要誤了。”
“誤便誤了吧。”靜太妃眼角帶了幾道皺紋,鳳眼瓊鼻,唇形飽滿,可見年輕時是個極標致的美人。如今美人遲暮,早些年的病根亦隨之複起,到現在,竟要拿藥當一日三餐服了。
“喝多少藥,我也撐不了多久了。”靜太妃柔柔一聲歎,凝望著女童稚嫩的麵容,“隻可惜我的酣寶兒,沒了護持,在那兩個不著調的爹娘手下可怎麼活呢。”
“主子這是的什麼話。”一句話讓兩個嬤嬤紅了眼眶,“主子是要長命百歲的,姑娘尚幼什麼都不懂,還要您看著長大日後選個好人家呢。”
靜太妃一哂,哪能不知這是兩個老嬤嬤在寬慰自己。
女童正和雪白的貓兒玩耍,不防貓吃痛,牙還沒長出,就張口去磨主子幼嫩的手指。
“阿嬤。”女童軟軟喚道,往靜太妃身前爬來,奶聲奶氣地控訴,“它欺負我。”
她伸出短短的肉手向太妃告狀,上麵確實被貓兒磨紅了些。
“你不扯它尾巴,它怎麼會惱你。”靜太妃笑起來,卻帶起一陣喘氣,輕輕咳起來。
最近見多了太妃病容,女童從暖塌站起,大人般拍拍靜太妃背部,認真念道:“阿嬤,不疼,不疼。”
話時兩腮的軟肉隨之顫動,露出兩個隱約可見的酒窩來,臉布滿擔憂,叫靜太妃直暖到心窩子裏。
摟過女童,靜太妃憐愛道:“有酣寶兒在,阿嬤不疼。”
掩了簾子,陶嬤嬤雲嬤嬤同去屋外收拾物件,俱是愁容不展,陶嬤嬤道:“你可還記得太醫怎麼的?”
“是……好生調養調養,興許還能撐到立夏時節。”
如今未至立春,到立夏那會兒……也隻有幾個月了,還是調養得當的好結果。
陶嬤嬤忍不住拭淚,帕子濡濕大半,“就是看在姑娘的份上,主子也萬不能就這麼撒手離去啊。”
她們的姑娘正是方才被靜太妃攏在懷裏哄著的女童,女童姓慕名知漪,生父乃當朝工部侍郎慕連秋,生母為靜太妃侄女莊雨凝,莊家也是京城世家名門,莊雨凝之父便是禮部尚書。
按兩家結姻,身為唯一嫡女的慕知漪該是受盡寵愛。偏偏莊氏荒唐糊塗,硬生生逼得女兒差點丟了命,太妃知曉後心疼侄孫女,將人接進宮暫養,至今姑娘在宮裏待了也有四五個月。可莊氏性子倔,下不了麵子來宮裏接女兒回府,慕父又心懷愧疚,不敢前來,靜太妃一人孤寂,自有了這侄孫女後每日不知多開心,更不提將人送回去的事。
姑娘進宮時瘦怯懦,三歲的年紀連話都不順暢,疼了也不敢哭,隻憋著一汪淚水在眼裏,瞧著別提多惹人心疼。
靜太妃極有耐心,溫柔仔細地帶了十多日,將人養得白胖許多,總算聽到姑娘一聲軟綿綿的“阿嬤”,隨後愈發疼愛,到今兒,這位主子已經離不開太後了。
陶嬤嬤兩人也愛極這主子,生得玉雪可愛又乖巧孝順,擱哪個長輩那兒不是千嬌萬寵,隻她親生爹娘不知疼惜。
“我看主子今日一早著人去請敬敏太後娘娘和皇上來,許是對姑娘另有安排。”雲嬤嬤一推陶嬤嬤,“你,莫不是要把姑娘托付給太後娘娘?”
“的什麼胡話。”陶嬤嬤斜她一眼,“姑娘有父有母,哪裏能是在宮裏長住的?再了,太後娘娘和咱們姑娘無親無故的,主子會做這樣不得理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