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花球(3 / 3)

這是認識江保安以來,第一次與他發生齟齬。

半夜,電話鈴響。

敏如有三分歡喜,一定是保安來看她睡了沒有。

連忙取過話筒,卻發覺對方是高永祥。

“謝謝你介紹列雲給我。”

敏如問:“你們很談得來?”

“是呀,大家對音響設備都要求很高,喜歡路華越野車,以及吃意大利菜。”

“還說了些什麼?”

“這件事相信你早已知道。”

“嗬,你指她是江保安的前女友。”

“是,是她提出分手。”

敏如大吃一驚,“列雲扔了保安?”

“她嫌他不夠專一。”

敏如的心情百上加斤。

“不過,人是會變的,敏如,你放心好了。”

敏如不出聲。

“那樣英俊的男生,敏如,你當然一早已有心理準備。”

“列雲還說了什麼?”

這時,高永祥又吞吞吐吐,“她問我們二人的關係。”

“我們是朋友。”

“她覺得我倆好似是情侶。”

“胡說。”

高永祥訕訕地。

“喂,”敏如急起來,“你有無澄清?”

“有,當然有。”

“累了,我想休息。”

早知該位列小姐那麼麻煩,不做保人也罷。

那晚敏如躺床上想,她對江保安,幾乎一無所知,兩人認識時間太短,一刹間已看盡了彼此優點,將來在一起,可以發掘的,也隻剩雙方的缺點了。

而且,他有許多事故意不提。

像列雲這筆帳,在他生活中,明明占頗重要一頁,卻完全掀過不提。

但是又把她帶出來,使敏如從另一人口中,知道這段往事,手法實在不敢恭維。

敏如沒睡好。

第二天上班,胃部不舒服,她趁一個會與另一個會之間的空檔去看了趟醫生。

回來時秘書說,“周小姐,江先生找過你。”

敏如疲乏地抬起頭,“我沒空。”

她掏出粉盒,狠狠在臉上加一層批蕩,這是周敏如第一次覺得粉浮在皮膚之上看去十分虛偽。

她受到頗大的挫折。

臨下班時,身體已經吃不消,一額冷汗,趕回家中,來不及卸妝,吃了藥,上床睡覺。

不知睡到幾時,驀然醒來,人倒是舒服清爽了,可是一刹時不知是日是夜,又覺孑然一人,孤清得緊,無限寂寞,不禁悲從中來。

半刻鎮靜下來,到浴室開亮燈一看,但見一張臉憔悴蒼白,殘餘化妝糊在眼袋與嘴角,敏如大吃一驚,連忙落妝。

接著喝杯熱牛乳,頭也不抬,再繼續蒙頭大睡,希望充份睡眠可以救她容顏。

到底還年輕,隔一日,又沒事人那樣起來了,照樣上班。

不,其實周敏如已經不一樣,經過該役,她又比從前沉實不少。

痛苦的經驗往往是最殘酷的老師,可是教導有方,學生常常學得最快。

夏季好象一下子過去了,敏如換上薄毛衣及薄呢裙。

一連幾天她與江保安都沒見過麵,也沒有講過話。

不,不是列雲本領高強,一露臉就把周敏如打個落花流水,而是周敏如與江保安關係實在太過脆弱,一有風吹草動,即時崩潰。

江保安終於出現了。

“敏如,我來接你下班。”

“好,我也有話要說。”

敏如在咖啡座見到保安,還是禁不住喝一聲采,好一名英俊小生,不枉她同他相識一場。

保安看到她也微笑,這般文雅秀麗的女生也實在不多見呢。

敏如心平氣和,“找我有什麼事?”

江保安搔搔頭皮,像是不知從何說起。

敏如十分了解:“想解除婚約是不是?”

江保安答:“是——不,我的意思是——”

敏如笑,“先解除婚約,再繼續做朋友。”

江保安呆住,“你完全知道我的心意。”

隻有這一個辦法,否則這個婚一訂三五年,雙方都失卻自由。

列雲好比一麵鏡子,使他們看清楚目前處境。

敏如說:“太欠缺了解了。”

“我會把我的事好好一樁樁說給你聽。”

敏如笑,“誰耐煩聽,你先別臭美。”

江保安溫和地說:“好了,好了。”

敏如把指環退下還他。

保安按住她的手,“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太名貴了。”

“你還我亦無用,女友把禮物退還,是件很大的侮辱,你請收下吧。”

卻之不恭,敏如頷首。

江保安輕輕說:“以後有人問起,千萬別說是祖母的遺物就好。”

誰知敏如答:“當然是那樣說啦,不然還坦白招供不行?‘我訂過一次婚,後來婚約解除了,不過卻萬幸刮到一枚三卡拉E色無瑕鑽戒’?”

江保安笑得眼淚都幾乎滴下。

“保安,我愛你。”

“我也是。”

“可是,”敏如感喟,“還不足以論婚嫁。”

江保安狐疑地問:“會不會是我們搞錯了。”

“錯在何處?”

“也許,結婚同戀愛是兩回事,人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天啊——

敏如雖在微笑,已一邊落下淚來。

“我們照樣可以約會,敏如,有什麼事,有商有量,誰知道,將來可能還會在一起。”

可是敏如知道不會。

那次在溫哥華,真應該立刻往婚姻注冊處簽名,像從前盲婚一樣,先行禮,然後再慢慢了解彼此為人。

總有辦法適應,凡事想太多是不行的,現在一見遲疑,即失去勇氣。

敏如與保安吻別。

回到家中,踢去鞋子,看到那束新娘花球。

不,下一屆新娘不是她,還需輪候一段時間。

她仍戴著指環,那枚戒子實在晶瑩華美,舍不得脫下。

大不了有人問起之際,可以說:“這是我送給自己的獎品,用去年公司獎金購買”,或是“家母預支的嫁妝”之類。

隨著年歲增加,此類不成文的小秘密一定越來越多,無論是丈夫子女,均無權過問,漸漸成為她的私隱。

敏如倒在床上,思潮流至明日的會議程序上去,她不覺得特別難過,可見認識的日子愈淺,創傷越易平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