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這篇節選翻譯自唐朝鄭還古的《博異誌·劉方玄》,本來是在這裏麵看王昌齡大叔的一次離奇怪談遭遇的,但是看到這篇非常有感覺,所以補充演繹在這裏。非常感謝書友取名好麻煩的支持!)
回到闊別三十年的故鄉,劉方為祖父遷墳。
老家變化很大。處處聳立的水泥森林,燦若白晝的閃爍霓虹,讓劉方沒辦法把它與記憶中的細瓦木屋、逼仄窄街聯係起來。
回來了,但又好像沒回來。隻需帶走祖父的骸骨,就可以即刻踏上歸途,不帶走一片雲彩。
在老長途汽車站邊隨便吃了點晚餐,飯後在城區的河邊散步,緩緩的流水聲總算給人一點熟悉。沿河出城二十裏的北岸高坡,祖父便葬在那裏。祖父小的時候,夏天總和他的那一幫小夥伴,眼巴巴地守候在河岸邊,看著上遊有沒有從城區飄來的西瓜皮——第一個看到的一定要一個猛子紮進水裏,搶過瓜皮狠狠啃上兩口未盡的瓜瓤。
這故事到劉方小的時候,聽起來已經十分荒誕了。一來西瓜不是什麼稀罕水果,隻要喜歡,一天吃二十個也沒關係;二來小河經過城區化工廠後,河水黢黑惡臭,誰都要躲著走。莫說別人啃過的瓜皮,就是漂著現金也掂量著要不要去撿。
對小孩來說,對河裏漂著的東西,隻剩一樣感興趣。
那就是死人。
或者說,種種關於河中死屍之類的詭異傳說。
無論何時,總不幸的人淹死在河裏。有的發現得早被撈起,有的就成了順流而東的浮屍。劉方從未親眼看到過,但是鄰居姐姐言之鑿鑿地說,曾經有一具浮屍漂到他們家這裏的竹林邊擱淺了,被她兩個同學首先發現。
「我兩個同學正在竹林裏玩呢,累了說坐下休息休息。一屁股坐下,嘿,真軟!說竹林裏怎麼還有沙發坐呢?回頭一看!哇!嚇死了!……那屍體已經高度腐化,腫得像豬似的……」
劉方既感覺可憐又無比害怕,以至於後來很多年都繞著那片竹林走。長大後問周圍哥們,有沒有聽說過很多年前某河邊的無名浮屍,人人都肯定地說有,但人人說的情況又完全不同,讓劉方有種錯覺,這條河裏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浮屍漂過。
鄰居姐姐離開家鄉去讀職業學校時,劉方又為這件事問了她一次。
「沒有。哪有這種事。」
「可你明明說是你同學親眼發現的……」
「亂講!那些都是騙小孩子的啦!——好啦,拜拜啦!臭弟弟!」
年幼的劉方無比委屈,想說你知不知道你隨隨便便幾句話讓我害怕了多少年!
不過鄰居姐姐是個撒謊精,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與生俱來。劉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她漏洞百出的恐怖故事深信不疑。
後來這個姐姐在讀職業學校期間忽然失蹤了,說什麼的都有,以至於鄰居阿伯阿嬸絕望地去河流的涵口去打撈,最終卻一無所獲。
想到這裏,劉方有些感概,也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鄰居姐姐有沒有被找到,希望她平安無事吧!
想了從小到大的很多事情,似乎自己並沒有把老家的一切給遺忘。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燈影昏暗處,冷風吹來,沁心涼意。尋思著快一點找家酒店住下,可不知不覺離城中心光亮處有些遠了,險些一腳踩進水坑。猛地抬頭,發現左手邊有一家老舊酒店,在渾濁的夜色中,「人皮酒店」四個鮮紅大字格外醒目。
人皮酒店?
劉方驚愕了一下,甚至忍不住要後退一步。
剛剛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樣一家店。此刻就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占地麵積不小,可四周又靜悄悄的,死一般的沉寂。
從繁華的鬧市中走來,忽然置身這樣一座怪異酒店前,起碼二十年前的裝修風格,說不出的詭異。
等劉方揉了揉眼,再仔細朝招牌看去,忍不住啞然失笑。
什麼「人皮酒店」?分明是「大陂酒店」,年久失修,那紅色霓虹燈管不良,導致看起來成了殘體字,“大陂”隻剩下“人皮”。
「啪啪」,兩聲噪響,“大”字那一橫忽然又亮了,「人皮酒店」變成了「大皮酒店」,看得劉方撲哧一笑,轉身就進了這家「有點皮」的店。
大陂酒店,可能以前是縣城很出名的「大陂茶館」,陂就是河岸邊。大陂茶館當年是縣城最好的茶館,也是祖父的最愛,一壺茶,一碟點心,祖父能一呆一上午。劉方小時候最喜歡吃「油香」,這是用糯米麵和蜜糖做的一種炸食,香滑無比,價格卻比普通點心貴一倍。祖父到縣城總要買了帶回去給他吃,也隻給他一個人吃。這麼多年過去,茶館變成酒店,也不知那種做「油香」的技藝還在不在。
反正,祖父是永遠不在了。
前台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湊近了看,才發現前台的姑娘正趴著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