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王給願意參會演武的來客送了請柬，其他的就或結伴同行或自行離去的漸漸離開了。那日午時，王府裏開演練，眾武人抽簽選擇對手，對陣幾合後。剩下的要麼是派武中的一些高人，要麼是錢塘武術裏絕學人物，後人數屈可數，大約雙方各剩一半。與會或對宗派高手有所領，大致勝負可定，而錢塘絕學卻手不多，不禁歎服自錢塘王錢繆開疆擴土之時早已開宗立派，自成武學體係。李忘劍連勝兩合，錢塘絕學張玄素也連勝兩合。兩人各修內功氣法，脈數相同，棋逢對手，將遇良，皆有互相結識欣賞之意。
張玄素道：“大王，此手或許時日良久，不然換個地方，免得眾人疲勞如何？”錢塘王笑道：“好，依愛卿之意。選在哪裏？”張玄素問李忘劍道：“閣下是貴客，悉聽尊便。”李忘劍道：“擇一山水樹梢間好。”這一答正是以內功致勝之福地，天地自然由氣而生，由氣而亡，於山間自然容易識修養的高下。眾人移到湖湖心亭的小山邊，其時水瀲灩，日在樹陰翳間不甚烈，又有瀑布落下，涼解暑。李忘劍道：“招。”運氣一掌拍出。張玄素溫潤爾雅地了一掌，隻見兩掌似乎就要貼在一起，而始終卻不曾聽見劈啪一聲。原來有識之士早已看出，兩掌間隔了一個毫厘，這一間隙全是兩股內力融而成，絕難拆解。約摸一炷香的功夫，兩人相視一笑，張玄素率掌旋作兩節手，將對抗之氣息激入臨近牆壁，隻聽見嘣的一聲，石壁竟然鑽出一個縫隙。李忘劍亦然，兩射出，又一個裂縫。張玄素起身道：“閣下內功深沉，天資所養。小可難學而至也。佩服佩服。”李忘劍禮道：“閣下武藝深邃，是正宗本色一派。旁人難窺見門戶。”張玄素悄悄對他道：“久聞伊川書院二生之大。日得見，以後若有幸，能否請生對我派內力一二。”李忘劍心裏不禁一驚。能延請來觀覽錢塘絕學，間除了弘景上人外少有人能得此緣分。自然與他為己。原來這兩人都是武癡一輩，不計較絕學外傳，隻憐惜親之人。
隔了兩日，梅雨初霽，李忘劍夜裏繞湖散閑。湖此時是山色蒙，湖漣漪；鶯兒啼歌，綠樹成蔭。行在間，澈神往，惹人愛憐。李忘劍欲吟詩一首，把這心儀景摹畫下來，苦吟推敲幾句，不由得苦笑，無奈道：“還是學疏淺。”起兩句，邈邈間聞見琴音陣陣、風香嫋嫋。細聽時，聞見柔和女聲嬌而不軟，自有氣力唱道：“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憑闌久，黃蘆苦竹，擬泛江船。年年。如社燕，飄瀚，來寄修椽。莫身外，長近尊前。憔悴江倦客，不堪聽、急繁弦。歌筵畔，簟枕，容我醉時眠。”
李忘劍不由得心曠神怡，到這填詞絕，音韻悠揚，自又詞家婉約而不淫俗的本色。李忘劍向歌聲處尋視，漸漸穿過一片湖間小，嗅著梅子黃時雨，這黃梅雨似乎不比尋人家，倒有一點雅味道。漸漸到了一個小庭深院，又將那首詞曲唱了一。李忘劍仔細聽道，已然在心裏將詞默默記下，伴著悠揚詞調，在吟誦那極好的詞，實在是將閑遊湖的恬淡心境全然表述出來，如癡如醉。
偶然這詞曲變調，天上月牙正要隱入寒雲，唱得便是那詞《魚遊春水》。李忘劍心裏驚喜，便敲門拜訪，然而看這庭院雅致，園幽深，似乎是閨秀之家，夜裏固然有所冒犯，不好意。隻好等到明日詢問後來。但心裏始終不，猶恐如孔雀高樓飛，白雲蒼狗，一去不可見。
隻聽見那女聲唱道：“雲山萬重、寸心千裏。”琴音間歇，不絕如縷，隻是簫聲依舊嗚嗚咽咽地吹著。李忘劍悵惘良久，喃喃道：“好生歡喜，好生歡喜。”女聲似乎應道：“怎生歡喜？”李忘劍如在夢中，是孔子與文王相會耶？卻了當答道：“平生願，願為樂中箏。”李忘劍猛然一驚，首還顧，隻見一婀娜女子，白衣絲帶，絕的臉龐，顧盼生姿，眼中秋水寒，宛若月下仙，輕輕笑著，笑聲脆悅耳。李忘劍訝然，癡癡不覺，答道：“粗鄙之人多有冒犯，還望仙……人……，還望見諒。”那女子又笑道：“既然隻是聞琴聲而來，我相來得一定不是麼歹人，也不是麼粗鄙之人。客人院裏請坐吧。”李忘劍生怕冒犯，不敢前去，隻好呆住不前，女子笑道：“不必多禮。聞音樂而來，聽幾曲離去又何妨？隻作洗掉這些托辭，俗語。”李忘劍方動身，跟在身後，進了這小院。院裏幽，螢火蟲點點，夜來香正好綻，小亭掃的幹淨，不見雜穢。又能聽見潭水叮鈴，草蟲幽鳴悅耳，似乎有一泓泉響。
女子走到亭內，音笑道：“玄素大哥，有個客人聽見琴音尋來拜訪，那一定不是個庸俗之徒。我們晚來客人了。”女子說，對李忘劍著一處台下座道：“客人請便。”李忘劍剛要入座，隻見對麵閉眼吹簫的竟然是張玄素，不由得吃驚，道：“玄素兄。”簫聲戛然而止，張玄素笑道：“二生，我倒是不奇怪。錢塘絕學皆聽命於長公主殿下。”女子對他笑道：“那這個客人也是我請來的。”又道：“又跟你們囉嗦了半天，間俗氣髒了我牙齒。各罰一杯茶，不許談。”說罷，用茶漱了口，然後喝了一杯。李忘劍嚐了一口，新入齒，心裏頓覺此處實在如仙境，不可言語。女子似乎看到了他心，道：“音樂玲瓏湊泊，得意忘言。”又問道：“客人可會彈琴。”李忘劍點點頭，女子掏出手絹擦拭了琴弦，從座上移開。琴席間幽香澈，沁人心脾，李忘劍遂也彈起那曲心愛的《魚遊春水》，一曲罷，李忘劍退到席間，張玄素拍手好。女子對他一笑，也彈起了這首曲子來，李忘劍屏息斂聲，傾聽感觸，曲罷深深呼出氣息。女子羞澀笑道：“看來客人與我心有靈犀。”誰這一曲彈罷，月色如水，悄然隱入淡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