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消失已經六年了。
事情發生在建寧四年冬天。
冬祭的時候,皇後沒有出現,當時朝臣們還有些疑惑,但隻是認為皇後可能身體不適。
直到新年大宴上皇後也沒有出現,朝臣們這才覺得不對,當場十幾位官員就站出來問皇帝,皇後在哪裏?
更有一些女眷蒙頭就要往後宮衝。
宴席一片混亂,拱衛司都不得不出來維持秩序。
皇帝隻能給大家解釋說皇後有要事外出。
那位黑著臉很嚇人的拱衛司丁指揮使也證明皇後外出了,再加上皇後的堂姐,慧敏郡主,翰林院編修楚棠楚大人,替皇後給大家道歉,說事關緊要不得不瞞著大家。
皇後外出也不稀奇,先前皇後就經常外出征戰。
嗯,不過沒聽說哪裏又打仗了啊?
雖然是有些地方官府和世家起了衝突,聽說鬧得挺大,但官兵持刀一圍,幾天也就安穩了。
或許需要皇後出麵安撫吧。
如果是皇帝一人說的話,諸人心中存疑,但有拱衛司,楚棠都說了,大家就鬆了口氣——相比於皇帝,大家更相信這兩人。
皇後這外出一出就再沒回來,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不過沒有人再揪著皇帝追問,因為看到拱衛司如常,楚棠楚大人還調任了禦史監察院。
而皇帝已經滿了二十歲,後宮始終沒有添新人。
皇後在與不在都一樣,那何必說破,就當皇後一直在,一直這樣下去吧。
丁大錘從宮中走出來時,看到朱詠和楚棠迎麵來。
兩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朱詠是翰林出身,雖然穿著拱衛司駭人的蟒紋袍,但就算是入牢獄審問犯人,麵色也溫和。
楚棠就更不用說了,嬌俏女子,雖然調到禦史台,但是靠一手文章來風聞奏事彈劾,不管把對方用筆罵成什麼樣,臉上總是溫柔怡人。
出什麼事了,讓這兩個笑麵虎都不笑了?
“丁大人。”兩人看到丁大錘,都施禮問好。
這兩人都是皇後的心腹,丁大錘麵色緩和幾分,問:“你們這是做什麼?”
朱詠道:“楚大人要以權謀私,下官請她先為本官寫彈劾奏章去。”
楚棠在旁冷笑:“朱大人握著他人陰私,待價而沽,本官請他去跟陛下開個價。”
讀書人說的話就是複雜,丁大錘皺了皺眉,道:“今年的州郡女科舉還是被阻攔了?”
朱詠道:“欲速則不達,要以理服人,不是把阻攔的人都砍死。”
楚棠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丁大錘不想再聽了,擺手:“去吧去吧,見陛下去吧。”
兩人彬彬有禮對他一禮,這才繼續向內去。
看到兩人並肩而行,宮門進進出出的官員投來視線,雖然已經六年了,但看到女子們穿著官袍與男人們走來走去,還是忍不住多看兩眼......
“楚大人跟朱大人這臉色倒是挺相配。”
“金童玉女嗎?哈哈。”
還有人忍不住嬉笑,但下一刻有陰寒的視線看來,那官員不由打個寒戰,聲音戛然而止。
宮門口,蟒紋袍閃閃發光,丁大錘冷冷盯著他們。
“這位大人看到男人和女人就想到金童玉女,不如去我們拱衛司大牢裏看看,也有男有女,讓你好好開心開心。”他說。
那官員差點窒息,擠出一絲笑:“哪裏哪裏,我是,想到我家兒子女兒了,托丁大人的福,我又新添了一兒一女。”
他說話顛三倒四,旁邊的官員們想笑又不敢笑,還好丁大錘沒說什麼轉身走開了。
諸人都鬆口氣。
“嚇死我了。”那官員拭汗。
“你也是,在家裏耍花花嘴,你家人不敢如何你,來朝中可收斂點吧。”其他人也抱怨,“都是官身,可不是好惹的。”
那官員懊惱道:“我就是....”就是看到男人和女人走一起不習慣嘛,除了跟著丈夫,女子們很少能拋頭露麵。
哎,時代不同了,罷了罷了,要是真進了拱衛司,身家性命都沒了。
“我知道了,我以後注意點。”
......
......
繁鬧的街市上,有一隊官差疾馳而來,背著包袱,手裏舉著旗幟。
“這是傳達明年科考的。”京城的民眾立刻認出來了,“真快啊,三年又三年了。”
街邊酒樓裏臨窗,齊樂雲也盯著這群官差,差點將身子探出去,有一個女童一個男童小心翼翼抱著她的腿。
“娘,小心點。”他們說。
門被推開了,有幾個女子走進來,看到這場麵,有人沒忍住噗嗤笑了。
“齊樂雲,科考考不上而已,你可別想不開。”她笑道。
齊樂雲從窗外收回身子,瞪了她一眼,急急問:“怎麼樣怎麼樣?楚棠成了嗎?”
幾個女子在室內坐下來,不緊不慢地斟茶,被齊樂雲奪了茶壺,才笑道:“成了。”
一人指著外邊。
“這次傳達下去的,州郡縣考,女子也可以參加了,不用隻京城一場了。”
齊樂雲雙手合十念聲佛“終於熬出頭了。”
女子們的科考隻有一場,所有人都殺來京城,非驚豔才覺之輩,根本就不可能出頭。
“齊樂雲,你都當娘了,還要考啊?”一女子笑道,伸手拉過齊樂雲的兩個孩子,一人塞了一個香包,“拿著,姨姨給你們玩。”
兩個孩童恭敬施禮,不吵不鬧在旁坐下來。
“我不考了,我小姑要考。”齊樂雲說,眉飛色舞,“我早就打算好了,她在京城上太學,然後我們回老家去參考,到時候——”
老家的女子們再厲害,肯定不如京城太學學出來的人,肯定能高中,哪怕得不了榜首,隻要入選,也都跟男兒們一樣,有了功名之身,有了功名之身,就可以被官府聘用,能當官能為吏。
齊樂雲得意地大笑起來。
“不管怎麼樣,我們家也要出一個女官!”
女子們無奈搖頭:“都當了娘了怎麼還是這副刁鑽模樣。”“你也別自以為聰明,如你這般想的人多得是,沒有真本事還是難。”
隨著官差急報,新一屆科考的消息在大夏散播開,如今有關女子科考的事已經人盡皆知。
在偏遠的雲中郡,明年的科考成了最熱門的話題。
雲中郡雖然偏遠,但物產豐富,這些年又沒有了戰事紛擾,城池亦是繁華。
城中酒樓茶肆林立,城外大路上車馬人不斷。
此時此刻城門外一棵大槐樹下,路過歇腳的販夫走卒也都在談論女子科舉。
“這次州郡縣試也有女子參加了,不用再奔去京城。”
“跟男子們一樣,同場競技。”
“我還是覺得這是胡鬧,女子們能幹什麼?”
“你這話就不對了,你聽過曾娘曾大人吧?就是考出來了,一身本事學以致用,如今在工部專管治水。”
“我知道,是不是那位女河神!”
“女河神嗎?我知道我也知道,我老家,我老家三年一淹,曾大人用了三年的時間,今年真的沒有再有洪水了!”
“真這麼厲害啊?”
“真的,我們老家已經要給她建生祠了,人人都爭相捐錢,我也給我娘寫信說了,我們家也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