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講搖籃聲震會議室，疑幽靈血濺臨街樓
腰酸，腿疼，胳膊麻木，更主要的是，腦袋瓜也開始混混濁濁，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渾身上下哪裏都是不舒服，政府辦幹事方雨林勉力從桌上抬起頭，把脖頸來回扭了兩扭，長長伸個懶腰，一抬眼，窗外好像有個幽靈在晃蕩，他趴到窗戶上，啥也沒有了。
縣處級領導來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知識試卷”。凡來試卷兩辦輪流擬答案，擬出答案再由辦公室人給各位領導抄。這次輪到政府辦擬答案，喬主任就把任務交給方雨林。
午飯後方雨林沒停，趴桌上五六個小時沒挪窩。他搬出許多書報雜誌和文件彙編，桌上攤滿滿的，目光來回掃描，弄得眼珠子有些疼，查查還有三道沒做出來，心想這樣考領導，考個啥？領導從頭到尾都不看一眼。
幹事魯文峰推門進來。他身高一米七六，白皙麵皮，瘦削的國字臉，顴骨稍稍突出，眉毛短促厚實，眼窩有些深，黃亮的眼珠盯著方雨林輕聲問：“還沒完？”
方雨林沒回答，伏案上一副全神貫注旁若無人的樣子。
魯文峰就稍稍提高了聲音道：“雨林，別太迂執了，大約摸正確就中！”
幹事餘小山從魯文峰身邊側身過來，一屁股坐方雨林對過椅子上，拉開自己的辦公桌抽屜，嘩嘩的翻什麼東西。他細細的身腰，白裏透紅的鴨蛋臉，細細軟軟的黃頭發趴在額頭，淡眉毛下忽靈靈的小眼睛，瞟一眼亂七八糟的材料，接著魯文峰的話說：“就是，雨林你抓緊，明天就送走，你得給弟兄們留些謄抄時間！”
方雨林這才感覺到魯文峰和餘小山在身邊，在跟自己說話，頓時感覺到一泡尿憋著，站起來就往外跑。他中等個子，渾身上下胖乎乎的，圓臉龐稍黑，細長的眯眯眼，嘴唇有些厚，可能是坐久了，一起步兩條腿有些晃，圓臉膛裏好像憋著一囊子血，一邊跑一邊說：“題別扭，找不著答案，今個兒下午弄不完。”
餘小山也起身上廁所，跟在方雨林後邊說：“大約摸情編了，交上還不知有人看沒有！”
他倆剛跑到大廳，正好四五個幹部模樣的人上樓，看見餘小山和方雨林，一位中年女同誌又下來台階問：“司馬市長在嗎？我們沙澄市的。這位是俺市委李書記，和你們司馬市長老同學，來前跟你們司馬市長聯係過的。”
餘小山似乎正想著什麼沒停步，繞幾步過去了。
女同誌趕緊攔住方雨林，解釋說：“原說明天到，情況有些變化，提前來，司馬市長不知咋著又關機了。”
方雨林往上一指，很熱情地說：“司馬市長在二樓。走吧，我領您上去。”
從司馬市長辦公室出來，方雨林趕緊跑衛生間，然後回辦公室弄題，坐大約個把小時，通訊員小文來喊他到喬主任辦公室。
喬主任叫喬木本，參加工作就在縣辦公室，由副主任下到計委當主任，五年後調回政府辦當主任，是一位做事周密的老辦公室。
方雨林剛進門，魯文峰也過來，喬主任遞過去一支煙道：“今天郝秘書長又打電話，你去問問情況，騎車跑一趟，摸摸情況。”他說的是從陀河三岔口到長葛寨，壞人攔路訛錢的事，截路還截了郝秘書長的親戚，縣局刑警隊和陀河派出所聯合弄幾次，沒抓住人。郝秘書長又向司馬市長說兩次，喬主任覺得此事不能再拖。
魯文峰出門後，喬主任開門見山對方雨林說：
“剛才你把沙澄市客人領到司馬市長辦，很不妥當，司馬市長發了脾氣，他正修改材料，來個突然襲擊，搞得很被動，耽擱了時間。有客人把他們讓到值班室，然後到我這兒請示一下。你也來一年多了吧？這些是ABC，以後要多體會體會。”
方雨林一想果然是這個理兒，頓感手足無措，非常懊惱地出門，結果肩膀擦門框上，疼得直咧嘴，歪著膀子走出了門，走到大會議室門口，隔著玻璃門，好像又看見後牆上
什麼東西一晃，他揉揉眼睛再看，啥也沒有。
這時副主任金永亮到走廊喊：“辦公室全體，大會議室集中！”兩個通訊員一溜煙跑出去喊後勤人員了。
辦公室裏算上市長、主任、秘書、幹事、司機、後勤人員等，加到一塊有六七十個。市領導一般不參加辦公室會議，司機大都跟領導出車，但會議室六張大沙發和六對單沙發還是坐得滿滿的，通訊員臨時又拖來些折疊椅。大家坐好之後，通訊員拉開門，喬主任陪司馬市長和歐陽副市長走了進來。司馬市長名叫司馬玉，中等個子，灰色的夾克衫敞開著，露出灰色的毛線坎肩，下穿灰色的長褲，更顯出渾身上下均勻的粗胖。他突出的特點是腦袋瓜很大也很方正，剪著“寸板頭”，滿臉油膩膩的溢著殷紅的光彩，猛一見麵給人一種渾身力氣用不完的感覺。歐陽副市長名叫歐陽毅，個子高一些，腰背明顯有些駝，狹長的刀條臉，兩邊密密的連鬢胡子刮得鐵青，尖尖的耳朵，稍稍禿頂。他緊跟著司馬市長，眼睛四周皺紋裏漾滿謙恭笑容。
司馬市長坐裏邊中間，歐陽副市長和喬主任在他兩邊坐下。通訊員小文先把司馬市長、歐陽副市長和喬主任的磁化杯拿來注滿茶水，接著又挨個倒水。二月的東北風在窗外很淩厲地呼呼著，陰雲滿天，夜幕不知不覺降臨了，小文小郭把拉上窗簾，打開吊燈，溫和的光線刹那間籠罩在人們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