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太陽毒的像個後媽,恨不得用高溫把人烤熟。

十來平的房間裏,空調默默送著冷氣。年輕女孩坐在椅子上,手臂前伸,在連續的“嗡嗡”聲中昏昏欲睡。

對麵的女人帶著口罩,手裏的紋身槍在她的右手虎口上熟練地移動著。女人一頭齊脖短發顏色格外的黑,過耳的發尾卷起小小的弧度,口罩遮住她半張臉,露出了好看的眉眼。她低著頭,濃密的睫毛輕垂,正專注地給圖案打霧。

半小時後,她放下紋身槍,挖了一點凡士林抹在紋身處。做完這些,年輕女孩兒醒了。

“好了?”她看著手上那隻栩栩如生的蠍子,眼睛驀地一亮,“比紙上的圖案漂亮多了。”

等她檢查完,方姿用保鮮膜包住紋身,“三個小時後拿下來,別抹其他東西。”說完,摘下一次性口罩扔進垃圾桶裏。

女孩兒這才看清楚她的全貌。

鼻挺,唇薄,眼睛大而狹長,皮膚白得晶瑩剔透,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揚。眼裏仿佛承載了許多,而仔細一看卻又透徹的什麼都沒有。

這是一張很精致的臉。沒有攻擊性的長相卻莫名讓人覺得不好接近。

送走客人,方姿走到吧台喝了一口水。看見偷懶打盹的小助手,眉頭蹙了蹙,離開吧台。

這家紋身店開了幾年,麵積不大,但地段好。方姿一起租了樓上樓下兩層。她手藝好,老客戶常帶新客戶來,長此以往積累了一些人脈。

下午四點的時候電話響了,是事項提示。方姿看了幾秒,關掉提醒。

她上樓換了一身衣服。將身上的黑色t恤和緊身牛仔褲脫掉,換上一件白色亞麻襯衫和黑色修身長褲。

方姿的穿衣風格一直被許漾嘲是“性冷淡”風。奈何她比例好身高夠,穿什麼都好看。

係完衣扣,聽見一聲輕響。方姿低下頭,是手鏈掉在了地上。彎腰撿起,發現已經從中間斷開。

用手指撚了撚,放進褲袋裏準備晚點拿去修。下樓前,她勾了椅子上的一個禮品盒。

小助手已經睡醒,見方姿下來,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天一熱客人都少了,一閑下來就犯困。

“方姐,你要出去?”

“晚上有事,你練完可以提前關門。”

小鄭點頭,“好的。”

沒等出門,有人打電話進來。方姿立在玻璃門前,探手將手機從兜裏拿出來。看著屏幕上的人名,頓了幾秒才接通。

“要頂班,晚上聚會取消了。”林淵的聲音在那頭響起。

“頂夜班?”

“嗯。”

兩端都安靜下來,她靠著玻璃門,勾了一下手裏的帶子,“生日快樂。”

“謝了。”

林淵是醫生,一直很忙。兩人隔三差五聯係一次,就這麼維係著關係。方姿看著暗下去的屏幕,想起來上一次他們通話似乎是在一周之前,林淵說要陪一個從國外回來的朋友沒時間跟她見麵。

再聯係就是剛才。

許漾說他們完全不像剛在一起的情侶,更像到了七年之癢的老夫老妻——完全沒有激情可言。

在門前立了片刻,方姿回到店裏,跟小鄭叫了外賣一起吃。

晚上八點左右,她接到一通電話,便關了店門開車到對方約的地點。

馬6進了金鼎會所,方姿拔下車鑰匙,瞥見幾個眼熟的男女經過車前。微一思索,等他們走進大堂,才開門下車。

這種娛樂性會所,她來過的次數寥寥可數。剛和林淵在一起時,他帶她來過幾次。過後,兩人約會的地方就隻固定在那麼幾個。

十八樓的電梯口等著個男人,見到方姿,將手裏的東西遞給她。

“東西都齊活了,你回去看看。”

她接過小包,“費心了。”

男人一笑,“別客氣,許漾的事就是我的事。”

方姿道謝下樓。

這趟電梯在走廊最裏麵。到了一樓,轉過第一個拐角時看到前麵眼熟的身影。

那人拉開斜前方包房的門,裏麵喧囂的聲音一哄而出。u型沙發上坐滿了年輕男女,十分熱鬧。

門關上,隔絕方姿的視線。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走過去將門推開。

包房裏麵有將近二十個人,圍在一起喝酒唱歌。聲音雜亂失真,沒有人去注意開門的是誰。

迷離的燈光幹擾視線,她的目光卻筆直地定在正對著門的位置上。

林淵慵懶地坐在那裏,左手端著一杯酒,微垂著頭,耳朵幾乎貼在女人的紅唇上。那女人攥著他的領帶,耳語片刻,林淵放下酒杯低頭親了上去。

起哄聲鋪天蓋地,仿佛能衝破屋頂直達天際。

幾米的距離,方姿清晰地看到他們唇齒的糾纏。她幾乎能想得到林淵刻意展現出來的溫柔。

曖昧的燈光籠罩在上方,這場景看起來像是一處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