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尋夢
南方最繁華的城市——廣州。
兩人到達這座城市的時間是晚上的十點鍾。下了火車,袁心儀立馬被這座城市的花容月貌所吸引住了,她東張西望,隻見大街上車水馬龍、人如潮湧,從未見過的擁擠。另外,街道兩旁閃爍個不停、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更讓她迷眩,她感覺自己踏入的仿佛不是人間而是天堂。
阮小花拉著她招呼過一輛的士,嘰哩咕嚕同司機說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然後上了車。袁心儀這是第一次出門,第一次坐這種高檔車,感覺特別的舒爽,這屁股下的墊子又軟又滑,像安了彈簧似的,從未有過的舒服。再且,透過窗戶看窗外,風景別有一番風味。
車子七繞八拐進了一座小區,然後在一幢大樓前停住了。下了車,付了錢,阮小花徑自向樓上走去。袁心儀想不到她會住這種比較富裕的地方,先是一愣,但見她上樓,忙提著行李也跟了上去。
來到三樓左側的住戶門前,阮小花掏出鑰匙輕輕一旋打開了門。進去後,阮小花便直挺挺地往臥室裏的席夢思上一躺,渾身像散了架似的,一雙眼睛緊閉著,口中有氣無力地叫著:
“到了,到了,總算到了,可累死我了。”
這是一套一廚一衛一室一廳結構的房子,不算大,但裝修的還算可以,腳下鋪著地板,洗手間裏裝著熱水器,另外臥室內還有一台彩電和一個空調。像這樣的場景,袁心儀曾在鄉村露天電影畫麵中見過,沒想到,印象中的畫麵如今卻成了現實,讓她再次感到自己走出家門是選擇對了。
她走進廚房,想弄點吃的,但麵對現代化的家用電器她卻束手無策,這煤氣灶該如何點火,這電飯煲該如何煮飯,她根本就不知道哪裏通向哪裏。她想去請教阮小花,但見她已經睡得很沉了,想了想還是算了,兩天兩夜的長途跋涉確實是非常累了,不要說她,就連自己也快上眼皮粘著下眼皮了。她打開行李,從裏麵拿出由老家帶來的餅子就著冷水吃了幾口,然後找了個地方也躺了下來。
這一覺睡得可真沉,醒來之際已是日上三竿。袁心儀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爬起身來,一旁阮小花依然睡的很香,呼嚕一個接著一個。她想叫醒她,但想了想還是算了,她來到客廳,客廳裏一片淩亂,於是,勤快的她一件一件地收拾起來。
一切收拾完畢,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的光景,阮小花這才醒轉過來。她伸著懶腰打著哈欠,似乎一副仍然沒睡醒的樣子。她兩眼迷蒙地望著她,嘿嘿一笑:
“喲,心儀,你起得可真早。”
“早?哪裏還早呀,都已經下午兩點多了。”
阮小花又是嘿嘿一笑。
“兩天兩夜的火車把我可真給累壞了,這一覺總算給補回來了。”躍身坐了起來,見四周已收拾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不好意思地又說,“心儀,讓你辛苦了。”
“瞧你,都說哪兒去了,咱們姐妹,還用得著這麼客氣。哎,對了,這麼長時間都沒吃東西了,你一定很餓了吧?本來,我想做好飯等你醒來吃的,可你滿屋子的家用電器我根本就不會用,所以什麼也就沒有弄。”
“不要緊,我不餓。”說著話走下床來,“倒是你,辛苦了一上午,應該餓了才是。”接著教她如何使用家中的電器,這電飯煲應該如何的來做飯,這煤氣灶應該如何的來點火,以及其它幾樣生活中所需要的電器的使用方法。
吃完飯,阮小花打開電視,邊看邊與袁心儀聊了起來。袁心儀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工作,既然出來了,她不想浪費一分一秒的時光。不過,阮小花卻不以為然,輕描淡寫說:
“剛出來,還是先玩兩天吧。工作!著什麼急呢,有我在,少不了你吃的喝的。”
“小花,我不是這個意思。”袁心儀見她誤會自己,忙辯解,“你也知道我家境不好,一家六口全靠我一個人擔著,我想早一天工作,就會多賺一分錢,所以……”
“好啦,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心情,”阮小花無心聽她訴說苦衷,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可工作也不是說有就有的哇,最起碼也要讓我去跟老板打聲招呼呀,如果老板肯收你那還好辦,萬一老板不肯收留你,那你說咋辦呢?”
如此一說,袁心儀方寸大亂,初次出門,她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些,以為出得門來就會有事做就會有錢賺。想起家中病榻上的母親和幾個瘦弱的弟妹以及臨行前弟弟的願望和自己的許諾,如果出來真的找不到工作,那回去自己有何麵目去麵對他們呢?自己可是帶著全家人的寄托與希望而出來的呀。
想到這裏,她心頭一酸,忍不住嚶嚶啜泣起來。阮小花見她這副模樣,興致是一掃而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撇嘴說:
“好了,不要難過了,我不過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還倒當真了,憑我與老板的關係,還不是一句話就搞定,你在家就安心的等我的好消息吧。”
如此一說,疑團消散,袁心儀不由得又破涕為笑:
“對不起,小花,是我誤解你了,其實我不過隻是想早點工作而已。”
“你不用說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既然出來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吧。”阮小花的麵孔平平淡淡,語言平平淡淡,“這樣吧,今天晚上我去找一下我的老板,讓他盡快讓你上班好了。”
又如此一說,袁心儀的心更寬了,她連忙說:
“小花,等我賺了錢,我一定好好的請你。”
阮小花乜斜了她一眼,撇撇嘴,沒有吭聲。
兩日後,阮小花告訴她工作已經安排妥當了,並於下午與她一道前往老板處報到。袁心儀見工作這麼快就有了著落,特別的開心,自己終於可以掙錢了,以後弟弟妹妹和媽媽在家就不用受苦了。
地方到了,這是一間位於馬路邊有著上下兩層的門麵房。袁心儀抬頭看了一下招牌:溫馨美容院。美容兩個字她清楚,但美容院是個什麼樣的工作場所她卻不清楚。她剛想問身旁的阮小花,但又怕她笑自己老土,話到嘴邊又給咽了下去。
門半掩著,裏麵光線較為暗淡。進的門來,袁心儀隻見三四個女子坐在沙發上正聊著天,她們隻是抬頭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繼續聊她們的天,仿佛對她的到來置若罔聞。袁心儀一個勁地打量著她們,隻見她們衣著暴露,坦胸露背,臉上的胭脂一個比一個濃。像這樣的打扮如果換著在農村早就給人家罵死了,哪裏還走的出去,不過,這是城市,是南方非常富饒的大都市廣州,也許這種打扮正是一種時尚、一種潮流吧。
阮小花找了個地方讓她坐下,對於陌生的環境,袁心儀顯得特別拘謹,老老實實、規規距距,坐那兒動都不敢亂動一下。片刻,一個身材稍胖的中年女人由樓上走了下來,介紹之下得知她乃是老板娘。
老板娘來到袁心儀麵前,足足將她打量了有五分鍾,然後說:
“嗯,條格不錯,就是麵孔長得黑了點。”
“黑了點?能不黑嗎?要知道在老家她可是整日麵朝黃土背朝天喲。”阮小花跟著後麵揶揄,“要不然她怎麼會想到要跟著我出來呢。”
“可是——”老板娘遲疑了一下,“小花,你也知道做我們這一行講究的就是一個臉蛋,光有身材是不夠的,這臉蛋兒生的不好,也是招來不了客人的。”
“這個不要緊,慢慢的她會改變的。”阮小花不以為然地說,“她的黑隻是太陽曬的太多了,一段時間不曬太陽,相信她很快就會轉變過來的。要不,先讓她幹些雜活,比如掃掃地、打打水,或者洗洗頭什麼的?”
“嗯~~那好吧,”老板娘略微思考了一下,“看在你小花的麵子上,我先留下她。不過,掙錢多少可得看她自己的運氣了,我這兒可不養閑人。”
“那是自然。”阮小花說,“老板娘一向精明過人,就算你不講這話,我也知道該怎麼去做。一切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蝕本的,大不了我少拿一點提成好了。”
“行!小花不愧是個聰明人,一點即通。”老板娘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既然話說開了,那就讓她明天來上班吧。”
一旁袁心儀隻是傻傻地看著她們,原來阮小花與老板娘所交流的都是廣州話,她根本就聽不懂。直到阮小花用胳膊捅了她一下,用家鄉話告訴她老板娘已經答應了,她傻傻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縷鬆弛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她始終想不明白這美容院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行當,尤其是那幾個打扮妖冶的女郎,除了聊天之外根本沒見她們做過任何事情。本來她也不想去多問,但好奇卻無法控製住自己,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小花,這美容院到底是做啥的呀,我怎麼見那些人什麼事情也不做呢?”
阮小花扭頭斜睨了她一眼,不冷不熱說:
“美容院當然是給人家做美容的地方了,難道美容院還給人家看病呀?”
袁心儀知道她在嘲諷自己,沒有繼續再問。兩人雖說是同學,可交情並沒有多少,加上這次袁心儀是死皮癩臉纏著她才得已出來的,本身就已經很不痛快了,另外長話短話還這麼一大堆,你說她心情還能好嗎?
在這美容院上班時間是不固定的,隨客流量而定,一般是下午才開始營業,深夜一兩點鍾左右打烊,生意好的時候也會延長到三四點鍾。剛開始時,袁心儀確實隻負責一些清掃之類的工作,但僅過了四五天,老板娘便有些耐不住性子,讓她去為客人服務。
袁心儀在這裏雖然隻幹了四五天,但就這四五天,她對這個所謂的美容院竟有了七八分的了解,對美容這兩個字也增加了另一層含義。她原以為美容院這個地方就是為了給別人做做按摩、化化妝等一類事情的,可是她想錯了,這個地方簡直就是一個人間地獄,不但烏煙瘴氣,而且下流齷齪。樓上一小間一小間的包廂名義上是給客人用來進行按摩與休憩的,實質上卻是給店裏的那些小姐與客人們用來進行性交易的。現在想想,也難怪店裏麵那些女孩子們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了,原來她們是用自己的肉體與尊嚴來進行賺錢的。
老板娘沒有直接向袁心儀表達自己的意思,而是讓阮小花進行了轉達。袁心儀聽後很憤怒,但表麵上什麼也沒有說,誰叫自己寄人籬下呢。阮小花從她臉上木訥的表情尋找出了答案,歎息一聲說:
“心儀,如今你也知道了,出門在外,錢不是那麼好賺的,不是我逼你,而是我也沒有辦法。知道當初我為什麼不肯帶你出來了吧,因為這一行根本就不是你做的,所以……”
“小花,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袁心儀不是對她的話聽不進去,而是自己根本就不願意去做那樣的事。“小花,”沉默了半晌,她又說,“你同老板娘關係比較好,你去幫我說說,我就在她店裏打打雜好了,錢多少隨她給。”
“唉!”誰知阮小花聽後卻是一聲歎息,“心儀,還是實話同你說吧,你這種想法我早就同老板娘講過了,可老板娘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是知道的,她眼中除了錢以外什麼也沒有。當初你來的時候,我好話說了一大堆,好不容易她才肯答應留下你,還一再說是看在我的麵子上。現在你又讓我去找她,這不是熱麵孔去貼冷屁股嗎?心情好還不要緊,心情不好你讓我怎麼去開口呢……”
袁心儀緘默了,話都說到這個份子上了,自己還怎麼好再開口呢。阮小花見她一臉猶豫,又說:
“心儀,我們出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賺錢嗎?既然為了賺錢,還管它那麼多幹嗎呢。做我們這一行雖然下賤了一點,但錢來的特別快,而且還不費什麼力氣。再說了,這隻是在外麵,家裏麵又不知道我們的底細,何樂而不為呢……”
袁心儀依然緘默,對她提出的見解不否認也不表態。
別看表麵上她什麼話也不講,可心裏麵卻對她痛恨的不得了,一個女孩子家竟然說出這種厚顏無恥的話來,真讓她感到悲哀與害臊,而且臉不紅、氣不喘,說的跟真的一樣,也難怪會去幹那種下流、低賤的事,如今還不斷地慫恿自己,真不知她安的是什麼心。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不能怪她,她也是受人家囑托而已。再說了,當初是自己對她再三請求,她迫不得已才肯帶自己出來的,如今有了難處,自己怎麼就可以去怨天尤人呢,應該說她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呀。想到這裏,她心中的氣小了許多,恨也不那麼深了,相反地有些同情起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