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間經曆諸多病痛,故予人良藥以解救;曆經諸多坎坷,故予人意以逾;經曆諸多寂寞,故予人情以歡娛。又加人性以虛榮,懶惰,貪婪,畏懼,如此而然,間有許多隨時衰老,壽終正寢之人。倘或不是,恐怕享生命中最燦爛的一青春年華之後,三十歲上應當沒有窮困潦倒之人——他們早都已經自絕於這個喜新厭舊的了,生命的彩總屬於青春年少之人。
人可以奮發努力來變命運加自身的種種缺點,卻無力抵禦命運所要你遇到人和事。天聚起雲,地廓起田,彙起水,風起葉,而能讓雲飛,田野,水,葉茂這四來自大江的風華少年會麵於這間狹小的大學宿舍裏的,必然是出於命運的巧妙排。雖者說無巧不成書,可若是你了解了這間宿舍東拚湊起來的奇妙經過,那麼相你也一定可以得出同樣的結論——因緣際會,事非偶然。待到看了本書你會發現,人時刻都麵臨選擇,你一生的軌跡正是你從萬選擇中挑選出來的。隨心所欲地去生吧,好好出你想要的樣子來!
雲飛的家在方的鄉下,父母開了個小的養殖場,條在農村是不錯的,所以他沒有像初中同學一樣畢了業就去大城市工,而是一口氣去縣城住校念了三年高中,是村裏三年來第一個考上一本的學生。自從出了分數以後,父母在跟人談話時神氣都飛揚起來,聊的話題也從白菜豬肉的價格,轉換成了各個本市事業單裏大學生的工資待遇。你瞧,泥巴溝裏出了個大學生,多了不起,以後不種地了,要吃公家飯呢!
以雲飛的高考分數來說,本可以去好一點的學校,也盡可以挑個自己喜歡的專業。然而因為在縣城上學,身邊都是城裏的孩子,所以和他們玩不到一塊去,隻曉得憋著一股勁把成績搞上去,所以學習之外,其他事情一概由父母主。去年過年時,雲飛的老表穿著大衣,蹬著皮鞋來,說著些大家聽不懂的生意經,好像分分鍾過手幾萬,滿和大公司談合同的樣子,最後隨口說了句,“小飛大學去我那裏念吧,方的環境比這裏可多了,出去見見麵也好”。母親說,既然雲飛老表在方生意,索性就填個當地的學校,出門在外好有人照應。
就這樣,雲飛就稀裏糊塗地報了個學校,可是專業怎麼選呢?看看這個,“遙測繪”,不行不行咱字都看不懂不敢瞎選;瞧瞧那個,“臨床護理”,隔壁老王的兒子在衛校念這個到現在還沒混出頭,過得還不如養雞種樹的,不中不中。雲上學就道題,哪裏想過自己喜歡幹麼,幹麼賺錢,賺了錢怎麼過,就這樣專業一直定不下來。這天,雲飛的父親去城裏貨,順帶給雲飛的二叔送點雞蛋。二叔在國企的機械廠當術員,當就建議說,“老哥,就讓咱侄子學機械,將來找工作啥的包在我身上,有把子力氣就中”。得了,就這樣專業也定下來了。
臨走那天,父親用貨的麵包車把雲飛送到縣城火車站,母親一抹著眼淚兒,不住地叮囑說,“兒啊,到那裏該吃就吃,該買就買,咱們供得起。這點土產,送一給你老表,以後凡事他們多照應,送一給班主,上課給你排個前麵一點的座兒。在學校少出去玩,跟同學惹事,外麵一個熟人也沒得,起來吃虧。”父親插嘴道,“叨叨了,小飛是大人了,有事自己曉得怎麼辦,在大城市混出個人樣,莫要給祖宗丟臉。”雲飛小還沒出過遠門,雖然故作輕鬆地點點頭,可是心裏卻希望這長一點長一點,好在父母旁邊多待一會兒。
到了火車站,母親又檢點了一遍東,一張錄通書,一床子,一包衣服,一袋土產,認無誤把兒子送上火車。雲飛在窗口不住地和父母招手,他看到父親笑了,母親哭了,火車開了,站台上的人慢慢散了。雲飛買的是上鋪的票,底下幾個人在聊天嗑瓜子,他脫了鞋子蜷在上鋪躺著,耳朵裏是圍嘈嘈雜雜的聲響,眼睛裏是鼓鼓囊囊堆在行李架上的包裹,鼻子裏是脫鞋盤腿坐著的人散發出的腳臭味,心裏是一遍遍念叨著到了火車站怎麼倒公車去學校。
躺在床上,雲飛到很無聊,想要睡一會兒,時間下午三點鍾,不早不晚不是睡覺的時候,勉想要眯一會兒,又來了一些尿意。雲飛下了床,從人群中擠過去,到了廁所門口,裏麵恰好有人。有幾個無座的人自己帶了小馬紮蹲在廁所門口,雲飛看了他們一眼,一觸到他們的目馬上就轉過頭去,好像是碰上了一釘子。雲飛看著窗外的飛馳的景色,愈加想到離家來遠,獨自一人離鄉學是不易呀!廁所裏麵的人出來了,雲飛連看他的功夫都沒有,就一閃身進去猛得把門關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廁所裏有一點煙味,但雲飛甚至還想多待一會兒,不過他還記掛著自己在床上的書包,會不會人拎走,所以他又不得已開了門走出去。前麵是車員推著小推車在兜售飲零食,“瓜子飲礦泉水,麻煩把腳一下”,雲飛亦亦趨地走在後麵,隻是覺得隨著車員的吆喝,其他乘客看過來的時候順瞄到了自己,像是動物園裏人觀看的動物。那眼盯在自己臉皮上,像是一隻隻利箭刺向一張薄紙。好不易走到鋪邊,雲飛甩了鞋,麻利兒地爬上床躺下,心裏還在著小鼓。
好不易挨到了點,雲飛把帶來的泡麵用開水泡了,找了個座大口吃起來。車廂裏都是瓜子生、蘿卜酸菜的味道,讓人胃裏的酸水一陣陣地往上冒。對麵坐過來一個滿嘴胡子的大叔,下一個飯盒,一瓣瓣地剝蒜。雲飛沒有抬頭看,卻瞥見他手背上一道道的裂紋,看起來是長磨損風幹所致。大叔剝了,望著雲飛說了一句,“小夥子,來一瓣?好東。”雲飛笑著說道,“謝謝您,我吃了。”大叔說道,“年輕人就是有文化,你不說你,還說‘您’,好幾年沒聽人這麼我了。”雲飛朝他點點頭,扔了泡麵盒子又躲到床上去了。隻是麵沒吃飽,又喝了不少湯,車廂裏又沒地方走動,蜷著身子憋得肚子裏好難。
吃了飯,車廂裏的聲音又大了起來。雲飛拿出手機,給家裏了個電話,說自己在火車上一切都好,明天就到學校了,讓父母心。外麵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車員點來滅了燈之後,就看到手機屏幕的點點熒。車輪軋著枕木咯噔咯噔的聲音,像是撲通撲通的心跳,一下一下膈在腦子裏,仿佛腦子裏的經脈崩得緊緊的,一下一下著仰臥起坐。雲飛看了會手機,眼睛有點難,就撩起窗簾看著天。月亮啊月亮,樹木山峰都在倒退,你怎麼就一直待在天上不動呢?
第二天早晨,雖然說預計十點到站,可雲飛還是設了八點的鬧鍾,結點就醒了,圍還是此起彼伏的鼾聲。雲飛到腰酸背痛,又怕起來鬧出動靜吵醒了人,隻好翻了個身,繼續睡下。車廂裏很悶,雲飛出了一身的汗,連衣服都濕了。過了會兒,中鋪的人下床去洗漱,雲飛跟著下去。找了個座坐下,把帶來的饃饃拿出來,就著冷水一點一點地啃。過了一會兒,天忽然亮了。
又熬了兩三個小時,終於快到站了,雲飛的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外麵的景色不是荒郊野嶺,可以遠遠地看到高樓大廈。下了綠皮火車,雲飛扛著大包,拎著蛇皮袋,隨著人走出了車站。他看到車站裏有很多橫幅,都寫著某某學校歡迎新生報到,總有八個學校,但就是沒有找到自己的學校。
雲飛正慌裏慌張地走來走去,一個女學生走過來問道,“同學,你是來報到的吧,哪所學校的?”雲飛覺得說的個字都如冰麵上跳舞的精靈,輕盈飄逸,而自己還沉浸在舞蹈中,幾乎忘了要答。愣了一下雲飛答道,“東理工”,隨量起來。身材瘦削,穿一幹練的T恤和短褲,一襲黑發披在肩上,眉目溫柔而俊秀,幾個蚊子叮的小包點綴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白裏透紅,讓人驚異而惋惜。朝遠處了,笑著說,“你的學長學姐在那邊”,雲飛順著望過去,然看到了“東理工”的牌子,旁邊還站著一群學生,看來都是報道的新生。微笑著向雲飛揮了揮手,轉過身一刹那,發絲反射出亮的彩。雲飛不道自己為麼會這麼問,“學姐,你是哪個學校的”,他剛想要勉為其難地解釋一下,沒有停,隻是微微側身,露出挺秀的鼻梁,微笑著答,“東師範”,然後又頓了頓說,“哦,其實離你學校挺的,坐107公車到鼓樓站下來就是了。嗯……見!”說著,轉過頭伸出手臂擺了擺手,那纖細的手如鼓琴瑟,撥動了他的心弦。他敏的內心細膩地察覺到,雖然現在他還不道的字,然而這個朦朧的背,恐怕是夠他想念一陣子的了。事實明,念念不忘,必有響。
雲飛走到“東理工”待處那裏,有個帥帥的男生迎上來說,“你是東理工的新生吧?歡迎來報道,請在這裏等一下。等早上來報道的同學聚齊了,十一點校車就來你們去學校”,又忙不迭地戳過來一瓶礦泉水,雲飛趕忙下手裏的包袱過來。為表誠意,向學長道過謝,擰開瓶蓋喝了一小口。雲飛看到有些學生是家長送來的,站在陰涼處說話;有些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隻有一個人遠遠地挨著陰涼處的邊緣站著,拿一張報紙扇著風。雲飛不道是自己想照顧他的,還是希望他來照顧自己的,還是單純覺得在人少的地方舒服,就拿著行李站到他旁邊去了,那個人有點意外地看著他。
“你好,我雲飛”,也許是剛和姑娘搭訕給了雲飛勇氣,這連說話也變得暢起來。“你好,我葉茂”。葉茂用略帶防備的目大量了一下雲飛,使雲飛覺得不太舒服,雲飛想也許是自己這身行頭不像學生,反倒像個進城務工人員。
“你是哪個專業的?”
“計機,你呢?”
“機械,你從哪兒來?”
“方,你呢?”
“方。”
兩人似乎都不太會與陌生人攀談,說了簡單的幾句客套的話,就進入了長達分鍾的沉默。可是年輕人之間的沉默就像是平靜的水麵,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可以破這種不穩定的局麵。雲飛趁這一會兒功夫把葉茂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他雖然著裝樸,卻很得體大方,顯然在外表上壓過了雲飛一頭。少年爭好勝的心理恰如頑皮的小狗,總會想方設法地引人注意。
雲飛問道:“你高考考得怎麼樣,為麼選擇這個學校?”
“沒考好,一本線,就隨選了個學校。”葉茂說起來輕飄飄的,好像在談論鄰居家小孩的事情。
雲飛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當然不好意說自己是超發揮考上的,於是跟著訕訕地說,“其實我也一樣,不過我已經是村裏考得最好的了,我們那兒……”
“很了不起。”
雲飛對這樣的恭維不太滿意,一是自己話還沒有說,二是葉茂的語氣實在是有點漫不經心。葉茂望著外麵的人默默地出神,手上的報紙也忘了扇了。漸漸地,隨著太陽的移動,他原站的地方已經暴露在了陽下,他卻沒有察覺。
“你在想麼?”
葉茂沒有頭,眼望著遠處出神,嘴裏隻是淡淡地說,“沒麼,隻是很遺憾沒能去好的學校而已。”
葉茂嘴裏說著這句話,心裏不禁想起了寒窗苦讀的日日夜夜。葉茂的母親是國企職工,父親是層公務員,家中還有一個姐姐葉葳,已經結婚生子了。葉茂的母親是初中文化,當年靠著貌動了年輕的父親,後來內退在家,照兩個孩子,入全靠父親一人。父親當年是曆學本畢業,在機關裏當儲備幹部培養,一時意氣風發。結婚後,父親很想要個男孩,出生前連字都想好了,就葉茂。可惜頭胎生下來是一個女孩,在“茂”字中加了“一女”,變成了“葳”字。可是父親還是心心念念想要個男孩,於是又動了生二胎的念頭。然而當時國家有計劃生育的國策,對於政府編製人員最為嚴格,生了二胎就等於斷送了仕途前程。
沒奈何,夫妻倆就隻有帶著女兒到醫院走後門開殘疾明。母親給主醫生塞了紅包,說好讓葉葳冒充聾啞人,到醫院走個過場,開了明就行。然而人不如天,正巧院長來巡查,問葉葳說“你是聾啞人?”葉葳裝作沒聽到沒作聲,父母在後麵,手心裏捏著一把汗。院長看了看耳朵,又看了看舌頭,沒說麼,轉身走了,葉葳這鬆了一口氣。誰院長走到葉葳身後,用兩手在後腦勺旁邊用力一拍,“啪”的一聲,嚇得葉葳一個激靈。當然,這殘疾明最終沒有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