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十五歲的沈青陽跪在父親沈南風的病榻前,父子倆進行著人生中與彼此的最後一次對話。
本該正值壯年的沈南風,在經曆了動蕩的青年時代後,身心俱疲的他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他吃力地轉頭看著自己的長子,想起了當年自己和父親離別的場景,那時候他也是十五歲的年紀。
“青陽,往後……往後……”
沈南風說不下去了,比起病痛的折磨,更難熬的是心理上的愧疚。
他想說往後這個家就要靠你了,可是他太不忍心了,想起自己當初年少離家,淚水忍不住從眼眶湧出,滑過他早衰的霜鬢。
沈青陽握住父親的手,他早已哭得眼睛紅腫不堪,但還是努力抑製著哽咽,故作堅強地說道:“爸,你放心,我一定會撐起這個家!”
那一天,沈青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那個房間裏出來的,在門外等候的弟弟妹妹用紅腫的眼睛帶著迷茫看向他。
沈青陽蹲下身,摟住十歲的弟弟沈青雲和八歲的妹妹沈青羽,說出了他最後對父親的承諾。
我們一家人,一定會好起來的!
葬禮在村裏人的幫襯下體麵操辦,依照父親的遺願,將他與五年前去世的發妻唐婉合葬在一起。
唐婉在生下沈青羽三年後,因心髒病發作猝死在田間地頭,早早地結束了她與沈南風同樣曲折勞累的一生。
此村名為“時間河”,村中人大部分姓“時”,聽說村子以前和那條穿過村莊的小河都叫“時家河”,後來被外村人用方言叫著叫著順口了,就變成了如今的“時間河”。
沈南風和唐婉都不是本地人,都是在那個十年中受到衝擊落戶到此的,久而久之就在此落地生根。
沈青陽和弟弟妹妹跪在父母墳前,村西的杏花坡是村莊的墓地,因種有大量杏花樹而得名。
沈青陽永遠忘不了這一天,父親帶著對母親深深的思念和對他們無窮的牽掛撒手人寰,他無能為力隻能向死亡下跪。
沈南風強撐著精神和沈青陽說了很多,似乎是要把一生的經驗告訴自己的兒子,期望他以後能過得好一些。
耳邊傳來弟弟妹妹的哭聲,他們還不懂死亡的恐懼,隻知道父親和母親一樣,再也回不來了。
沈青陽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額頭抵在泥土裏久久未抬,土腥味兒衝進他的鼻子,讓他一陣恍惚。
他在心裏默念道:爸,媽。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沈青陽拉著弟弟妹妹的手走下杏花坡,他今後就要像這樣獨自帶著弟弟妹妹前行了,隻是他今後絕對不走“下坡路”。
一路走到鄰村,他們的舅舅唐岐住在這裏,葬禮上他表示願意撫養沈青陽三人。
塗著紅漆的鐵門,裏麵大狼狗“汪汪”的叫著,舅舅和舅媽打開門,一旁還站著十一歲的表弟唐俊。
舅舅唐岐沒有多說話,讓開身子示意沈青陽他們進來,舅媽拉住他們的手張羅著進屋吃飯。
在把青雲和青羽的手遞給舅媽以後,沈青陽後退了幾步,看著他們。
舅舅皺了皺眉,似乎想到了什麼,語氣嚴厲的說道:“青陽,進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