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牢裏的甬道昏暗幽深,兩側幾盞零落的柴油燈,映照出斑駁的磚瓦牆壁,愈發顯得淒淒慘慘。
不遠不近的地方,處處有人喊冤,處處有人聲嘶力竭地嘶吼著,枉費一番力氣。蘇暮君心境如初,閉目思索。
“哐啷”一聲,看守的士兵鎖上了牢房走廊的鐵門,出去跟一般子人喝酒打麻將了。
“蘇帥!蘇帥!你怎麼樣,傷的重不重?”旁側牢獄裏一人飛快地站起來,雙手抓住鐵欄,眼露焦急。
蘇暮君麵色坦然地臥在稻草堆上,神情如斯無波無瀾,依舊俊美多情,嘴角有些烏青,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但看到他身上鞭痕交錯,月白囚衣上的血跡斑斑時,便知曉他受到了多殘酷的嚴刑拷打。
他心下早已打定主意,既然傾宸讓我緘默不語,我就不作辯解,管他口供上如何天花亂墜,如何將我寫得罪不容誅,橫豎便是一死。我蘇暮君是否叛國通敵,自有他人去評說。但是,打定了這個主意,便注定少不了皮肉之苦。
行刑的差辦絲毫不忌憚蘇暮君的身份,照著他身上便是一陣死命的毒打,想來是受了蔣成睿的囑托,因此無所顧忌。
旁邊的那人是蘇暮君進來之前便被關在那裏的,據他自己說,他名叫曾藎,是華盟黨情報員,在一次發報中被民主黨抓獲,而後一番逼供卻未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審訊之人的耐心被磨到渣渣都不剩,判他三日後在菜市場鞭刑致死,死後將頭掛在城牆上示眾。
真道是英雄一入獄,天地亦悲秋。
曾藎還是擔心地不斷詢問:“蘇帥,您倒是說句話啊!若是傷的嚴重,可要叫醫生來瞧一瞧?這大片的傷口發炎了可是會有性命之憂的。”
“哼哼。”蘇暮君冷笑起來,找醫生?他們那起子狗東西巴不得本帥早死早超生呢,哪會派醫生?
曾藎見此情景,心中愈發的著急,“蘇帥,他們可真下得下去手,您不是民族大英雄嘛,怎也會落得這番田地?”
蘇暮君仍舊一語不發。五年之功,廢於一旦。姓蔣的戒心甚重,此次定是交代了蔣成睿來為下屆的總統大選掃清障礙。且他有意與扶桑人達成割讓東北三省以保自己地位的協議。若是協議裁定,首當其中的反對者便是他蘇暮君。
曾藎見他閉目思索,便慢慢地靠著鐵欄滑座下來,血痕遍布的臉上閃過憂鬱之色。國破家亡,連年內戰,加之列強瓜分,這個國家早已大廈將傾一木難支。有識之士為了那一腔熱血,弄得遍體鱗傷,這難道真的值得嗎?
“隻要堅信華夏國有救,便是值得的。”耳邊傳來蘇暮君虛無縹緲的聲音,仿佛猜曉了曾藎內心所想,又似要融在空氣裏,“我雖然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可是有一份力便要盡一份力。我們活著不是為了看到勝利,而是要去爭取勝利;不求千古傳英名,但求此生無所愧。雖計未從而骨肉受刑,也不可誌未立而怨已成。”
“我們這些普通人沒有蘇帥的豪情壯誌,但國家恥,百姓苦的道理也是懂的。”曾藎望著頭頂鏽跡斑斑的鐵窗,夜半的冷風鑽過縫隙逡巡在森冷的地牢裏。
此刻萬籟俱寂,烏鴉的鳴叫聲在這時顯得尤為突兀。晶瑩的水珠滲透過層層岩縫,滴落到滿是塵土的地麵,形成肮髒而渾濁的水塘,就如這汙乾濁坤一般。
白色的光逐漸占據了眼前,那是從天窗灑下的月影迷迷糊糊蒙住了雙眼。
不過是神誌恍惚些許,眼前便有幻影出現——
首先是那紛揚飄灑的雪花,充塞天地間,一片白雪皚皚,仿佛有著籠天覆地的氣勢。
南方越冬時濕冷,每當冬季到來,總有候鳥鳴叫著提醒數九寒天的降臨,之後便有著詭異而夢幻的紅雪紛紛揚揚地降臨在這方天地裏。
冰天雪地之中,空泛的梵音繚繞在耳邊,伴隨著渺渺兮兮的音樂,一個身著華麗寬大的紫色裘服之人悠然入畫。
他看不清那人的容顏,隻覺他一塵不染,如明豔一樹淡梅,盡得天地之精華;若昆侖一玨美玉,落於東南一隅,散發靈異華彩。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不是紅雪,卻是燦若雲蒸霞蔚的紅梅,以及瑰麗的夕陽綻放出的寂寞紅色暈染了銀裝素裹的天地。這樣的色澤,如同鮮血一般緩緩流淌著,以一種勝利者般驕傲的姿態。
梅花,那種妖豔得鮮紅欲滴的生靈,嫵媚如水,寂寞似火。一遇寒氣,便綻放成明豔到極致的瑰魅。
那人模糊的身影,似魔緹花一般耀眼也落寞,開在廣袤的白雪間,一年卻也隻有一束。他用溫柔似水的眼神看著自己,他抬起潔玉似柔胰的手腕,白皙指腹撫摸自己的臉頰,雪花飄零在指尖折射出妖冶的潔彩。
他不斷地喚著自己的名字,想要給他答複,喉間卻被哽住,發不出聲音。想要動彈,卻渾身散架,一點力氣也無。
心間一緊,竟然刺痛的難以呼吸,為什麼!為什麼他看不見我,為什麼心裏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