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 / 2)

黑衣人狼狽地跪於一處,瑟縮著身子,心有餘悸。聽聞蘇暮君的話語,隻不住點頭,說不出話來。

他今日才知道惹惱了女人的下場是如此淒異哀慘。風乍起,秋風掃落葉般刮過來枯黃的葉子,渲染得場麵蕭索萬分。

趙傾宸斂了病容,正色道:“當今亂世,盜匪汙吏橫行,天災人禍接連不斷,芸芸眾生疾苦萬分。逸世在複安自是施粥救濟災民,做生意亦安分守己,自問無愧。可沈少爺屢次三番陷害與我,可為何意?”

他本是病容愁慘,好似風一吹,便會隨之飛了去。可此刻突然擺出興師問罪的態度,讓眾人皆屏息凝神,怔怔無語。

蘇暮君知道此人又演上了,遂也不去揭穿,隻是笑看。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沈少爺豈會不懂?你如此故意營造,使人暗殺我,左不是我知曉了你烏合官員貪墨災款,更是私自販賣害人的鴉片。若是阻攔你,且不是斷了你家的財路,給你掣肘添堵了?”

這一席話說下來,沈家的罪名當真可以判個死罪都不為過了。

沈複新仍不妥協,憤憤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趙傾宸無奈搖了搖頭,冷哼道:“橫財逼人而來,並非人人唾手可得,也不全然是可以泰然接受的。你拿了百姓的錢,良心上安得過去嗎?”

蘇暮君見傾宸顏色如雪,神氣昏沉,氣息微邈,半日又咳嗽出來。都開始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病了。

“你可想過,你若真的謀害了國防委員會主席,他日追查起來,你一介商人如此大膽,莫非是想擁兵自重反了國民政府不成?”蘇暮君與趙公子一唱一和,這頂帽子扣下來,肯定是要株連九族了。

“我……”沈複新百口莫辯,隻恨聽信了許天寧的讒言導致如此下場。還欲困獸猶鬥,卻奈何不得他想之事。

“抄家!”張局長恍如夢醒,猛地一吼,底下一班人等迅速衝進各個廳堂。

頓時一群女人叫嚷不停,小孩子的哭聲嘈雜慘切,擾得人頭疼。烏鴉呱呱地撲棱翅膀,空中飄下幾根黑色羽毛。

廳堂裏的沈老爺子一看不對頭,料來大勢已去。扔了煙杆,便拿起身邊的玻璃罩燈火,跑到大廳前方的長櫃前,打開右邊的櫃門,拉出一個牛皮箱子,打開將裏麵的借據、存折、房契等物都往口袋裏塞。

忽然一幹人等裹挾著風卷進來,像是從他腳邊冒出來的一樣。沈德懷一慌,摸撈的東西嘩啦啦全掉到地上。他再也顧不得錢財,轉身狼狽地望裏麵跑。

“追!”

有女人披散著頭發尖利狂吼,家丁們縮到一邊,任憑處置。孩子們哭破了嗓子,眼淚橫流。警察們仿佛展示威嚴,喊得一個比一個有氣勢。

一時間,沈府充斥了火把的亮光和喊叫聲,鬧得街坊鄰居披衣起來圍觀,本來黎明的雞鳴聲此刻也響了起來。

有人拖著沈德懷回到前廳來,他滿身髒汙,開口閉口直叫饒命。被捆住的沈複新冷眼看他,恨得咬牙切齒。虎毒尚且不食子,這個老頭子怎會拋棄兒子獨自逃命!居然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是該認命了。

卻見沈德懷伏地痛哭,表示悔過。沈複新心裏一跳,自不是滋味。

趙傾宸掩唇輕笑,頓時陰風拂麵。

他離開蘇暮君的攙扶,理了理衣領,端的是一番風神俊秀、直如天邊新月素雅,哪還有方才那般病懨懨的樣子。

蘇暮君突然覺得,趙傾宸完全沒必要如此作態,莫非……“傾宸可真是喜愛演戲呐!要不,咱去尋一處梨園,讓我的傾宸公子登台輕舞一段《貴妃醉酒》如何?”

趙傾宸瞋視他那副憊懶笑麵,當即挽了個花,以綿酥入骨的嗓音道:“那便依蘇帥所言,咱們去當紅的梅香園,可好?”

蘇暮君登時心裏就癱軟了一半,不待他緩回神來,就被趙傾宸帶著出了沈府。

一路上趙傾宸步行極快,直到走了約莫半刻鍾,才稍稍放緩了腳步。

蘇暮君覺出奇異,輕聲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趙傾宸回頭凝視他半晌,正色道:“蘇暮君,等會兒要去侯中鈞府上,你答應我,不管出了何事,都不能承認!”

蘇暮君麵色迷茫,趙傾宸又重重地說了句“答應我!”他才緩緩點頭。

葉翔飛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後。

“翔飛,沈府就交給你。記住,不要放過一條漏網之魚,包括孩子。”趙傾宸看了黑暗的天色,此時,距黎明還有一小時不到。

他之所以吩咐葉翔飛斬盡殺絕,便是為了防止禍患無窮。既然有人報複沈家,自然會有沈家子孫來報複自己,此時需要斬草除根才不至於樹大招風。

看到這些,蘇暮君的心思沉了沉。排除異己、先發製人雖高瞻遠矚,卻誤了他人性命,有失人性。於此,他不禁難以認同,卻也奈何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