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名俠虯髯客的轉世之身焉會有如此失水準的時候?委實是這一次遇上了天大的難題,所以不得不求助於天地至尊——天帝陛下。
海外仙山扶桑之國上,昔年的一方瓊樓玉宇早已經毀滅殆盡,隻餘下一座矮矮的草廬。滄浪客便委身坐在草廬的短凳上,雙目闌珊地看著不遠處床上的人影。
或許,用人影來形容已經不合適了。因為那是一個有著絕代佳人頭顱的草木傀儡。縱然麵目栩栩如生,但四肢軀幹全部都已經化成了枯木,無皮肉、無血淚。
冰淩看到草木傀儡之時確實頗有些驚訝,因為這個樣貌真的和她想象中的招魂幡相差十萬八千裏。不過,她在看清滄浪客之形容時,那才叫大吃一驚。
腮下,原本瀟灑的虯髯已經糾纏蓬亂宛如枯藤,灰土土的再無半點光澤。臉頰下陷,頭發花白,竟比凡塵間七老八十的耄耋還要蒼老,比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還要虛弱。如非還有一口氣吊著的意味,冰淩簡直要懷疑他已經死後成精了。
有人推門而入他都沒有半點動靜,隻管自己瞧著床上的草木傀儡瞧得起勁,活像是要瞧得她長出枝蔓開出花來才好。
冰淩是不解風情的女人,帝釋天是不懂風情為何物的方外之人,所以,如此悲涼哀切引人落淚的局麵下,帝釋天直接開口問:“你想讓我救誰?”
冰淩翻了個不雅的白眼,她現在不隔一段時間和帝釋天唱幾句反調就不開心:“這麼明顯的事情,你眼睛是長來喘氣的麼?”她以刀為指引,將刀尖對準了床鋪上的草木傀儡。
“咻”,一道黃光突兀地將冰淩籠罩,女子未來得及作他想,身體迅速作出反應,立刀一揚便劈出三刀。如果在她全盛時期,別說三擊,就是三百擊她都可以用這把重達幾千均的大刀劈出,可惜現在這不是力有未逮麼?
“哐當”,開山大刀重重落在地上,險些將草廬震得左三晃、右三晃。冰淩則好險地往後退了六七步,直到有人伸出手臂將她摻住才止住了倒退的勢頭。
帝釋天冷冰冰的手指在下一刻搭上了冰淩的手腕:“還好沒有牽動舊傷。”他用極度冷淡的語音說出異常欣慰的話,聽得冰淩額角青筋亂爆。
合著你去死了親眷的人家送喪,也這麼不鹹不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那你非得被人家拿笤帚掃出來不可!堂堂神仙中的至尊啊……
咳咳,冰淩這才發現自己不僅離題萬裏,還舉了一個比較欠揍的例子。
冰淩生自己的氣了,可她從來不會對自己撒氣,那怎麼辦?簡單啊,遷怒唄。所以她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地推開了帝釋天,冷嘲熱諷:“牽動了又怎麼樣?你管我去死?”
帝釋天看了她一眼,活像看家裏不讓人省心的小貓小狗,他甚至還伸手在英明神武的魔尊頭頂揉了揉:“別鬧。”這才趁冰淩愣在當場之時再度詢問目中怒火萬丈的滄浪客:“你尋我救誰?”
“帝尊?”滄浪客算是第一次聽清帝釋天的話,因為他第一次正正經經去聽。他之前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無法自拔,直到冰淩無意識地以刀尖相指,才讓他誤認為強敵上門,總算出招恢複了清明。
“你尋我救誰?”帝釋天又問了一遍,他是那種喜歡直截了當的人,雖然在冰淩看來他現在就在做一件黏糊糊的事情,拖泥帶水的,讓人不爽。
當然,她堂堂魔尊更不爽的事是,她居然任由帝釋天摸她腦袋了!怎麼扳回一局才能保住她的麵子?冰淩冥思苦想,最後決定幹擾帝釋天救人以泄心頭之恨。
“帝尊,若你能救小艾,我便答應歸順天庭!”在冰淩打定主意的時候,滄浪客異常悲涼地大嚎一聲道。若是仙帝帝淩虛,那鐵定是喜出望外,不管能不能救,先大打包票把人忽悠住才是正道啊!
可帝釋天眉宇不動:“家慈曾與先生有舊,所以先生此言還是免了吧。”隋末之年,高傲的虯髯客連天下明主李世民的帳都不買,他自然不想讓他就此失去這份風骨。
“嗯?”滄浪客有些驚訝。帝釋天肅靜近乎恭敬地回答:“家慈下凡曆劫之時,曾成過一名傳奇女子,世人喚之‘紅拂’。”滄浪客恍然大悟,那些屬於虯髯客的過往頓時曆曆在目。
楊素家伎紅拂女夜奔李靖,後遇欲大展宏圖的虯髯客,三人義結金蘭。不日遇上天下真主李世民,虯髯客遂將自己的全部身家贈予紅拂李靖,然後隻身離開。
在這個傳奇故事中,虯髯客愛過紅拂。所以曆劫回歸後的燃月上仙雖然無法回應虯髯客的深情,請自己的兒子照拂虯髯客之轉世者一二還是可以的。
滄浪客最後將帝釋天領到床沿,熱切地看著他的動作。帝釋天卻僅僅上下掃視幾眼,冷冷清清地給出回答:“不用忙活了,此人……我救不了。”
滄浪客麵色如死,出音嘶啞幾乎不能成言:“怎麼……怎麼可能?帝尊不是號稱醫神麼?哪怕魂飛魄散也是可以救的……怎麼會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