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差(1 / 3)

大業十二年(公元616年)四月,武關古道商洛城,灑金街。

卯時已過,本該是灑金街這條商鋪林立的街道開始喧鬧的時候,此時卻很冷清。

沿街的商鋪都次第的開了門,開始迎接又一慘淡的經營。

大業九年,楊玄感兵變,掀開了各地亂民義軍反隋的序幕。

去歲,城父縣佐吏朱桀率三征高麗的逃軍聚眾作亂,從河北南部一直打到了荊州一帶,打斷了荊楚至關中的商貿往來,也打沒了商洛城的繁華。

灑金街沿街商鋪的夥計和掌櫃大多都倚在門檻,看著這冷清的街,再相互無奈的看看,就連扯閑篇的心思都生不起來。

豐收鐵匠鋪。

許央卸下鋪麵的擋板,打開了鋪子的門,動作機械,表情呆滯,左右扭頭看了看街麵上的冷清,沒吭聲,鄰居孫掌櫃呲牙的強笑也沒回應。

轉身進了鋪子,見師父端坐在左側案桌後,似模似樣的掇弄那些農具,田豐已經將爐火生旺,爐子裏的鐵胚已經燒的通紅。

許央拎起大錘,向田豐示意,田豐就夾起鐵胚,放在砧子上,然後,兩人開始了有節奏的叮叮當當。

重複的一又開始了。

官府的破鑼隱約在街口響起,帶動著整個灑金街喧囂起來,喝罵聲和祈求聲就開始了,讓整個灑金街畸形的活了起來。

田豐稍微有一下停頓,讓許央的大錘差點就砸在田豐的錘上,不由的抬頭看了一眼。沒話,不能話,從鋪子開門,許央就是一個有聾又啞的傻子。

不理會田豐的歉疚,也不管田豐看向師父的眼神,許央繼續有節奏的掄著大錘,一下一下的錘煉著砧子上的鐵胚。

“怎麼了?又有攤派?不是前幾日才榨了錢糧嗎?”

“聽著好像不是錢糧,聖人要在修葺觀文殿,又要征發民夫了。”

“哪還有人呀?整條街也找不到幾個青壯了,唉······”

門外的議論聲在叮叮當當的間歇聲傳進來,讓許央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不過,這不礙他的事,他就是個聾啞的傻子。

應該也不礙自家鋪子的事。傷殘不服勞役,老邁也不服勞役。師父看上去老態龍鍾,田豐看上去缺一條腿,自己是眾所周知的聾啞人,別是征發民夫,就是征兵,也隻會路過自家鋪子。

許央就繼續掄錘,繼續捶打鐵胚。田豐隻是一時恍惚,瞬即也平靜了。

官府的破鑼也就在街口敲過一次,然後就是青衣的衙役挨個鋪子闖進去,不漏一家。

似乎這次征發民夫的事很要緊。

喧囂聲越來越近了,田豐幾次抬頭,讓許央也停下了掄錘,隨著田豐拄著拐移動而轉身。

師父也從案桌後麵出來,許央緊兩步,上前攙扶著師父,站在鋪子廳堂,向門外看。

田豐拄著拐,站在了師父的另一側。

“宋捕快,那陣風把官人吹來了。店從來不打兵器,這是諸位官人都知道的。”

七八個青衣衙役進門,領頭的是捕快的裝扮,很熟,街坊常見。師父就上前施禮,給這些衙役解釋鋪子裏的情況。

“老頭,這次不問這個,征發勞役。”

“宋捕快,我家······犬子和孫子,一個沒了腿,一個聽不見人聲,這可怎麼應皇差呀?”

“老頭,這一次沒有例外,一家一人,必須勞役,違令者死!”

“宋捕快,你看,犬子的腿是為朝廷征戰在遼東丟掉的,應該可以免役的;老朽八十有八,也是可以免役的;孫子聾啞,聽不到人聲,不能人言,也是免勞役的。”

這都是大隋法令規定的,老者的是句句在理。湊在鐵匠鋪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也都嘴裏嘟嘟囔囔的議論著。

“老頭,你是老子亂攤派了是不是?”

“老朽不敢。實在是我家這情況沒法應這個差事呀!”

“告訴你老頭,這是郡守之命,一家一人!”著,宋捕快轉身對著門口正在低聲議論的人群:“都給老子聽好了,每家出一人,別是聾子瘸子,就是瞎子傻子、七老八十的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