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有一條街,叫杏街,年3、4月份,杏香豔了一條街。後來割資本主義尾巴,杏樹都砍掉,滿街的杏零落如雪。說杏樹砍的那天晚上,杏街上有人聽見了一個聲音,絲絲縷縷,如泣如訴,但是沒有人道這個聲音來自哪裏,是誰哭的,好像幻覺,但又不全是幻覺,因為聽見哭聲的那個小女孩沾染的淚滿麵,好像那個哭聲就是專門哭給自己的。那個小女孩叫春杏,杏樹沒有了,也了另外的字。
後來這條街不遠處了一個杏園,杏園裏沒有杏,但有一片偌大的桃林,年春天,桃開得妖妖妍妍。
杏街是一條舊的商業街,日偽時就形成了,轉眼幾十年過去,這條街還是商業街區,有飯店、浴池、旅店、金材、服裝貨等等,雖然個城的工廠日漸凋敝,但這條街上平日人攘攘,買賣興隆。
街上有一個照相館,叫杏照相館。老小二樓,水紅磚,仿的是工人村的築風格。照相館不僅照相,還有化妝容的業務。老板娘蘭萍,是杏街上有的人,而老板刁鬥卻矮胖禿頂,不苟言笑,與街坊四鄰少有往來。
刁鬥平日沉迷攝影,一年四季,總是抽出些時間四處亂走,剩下蘭萍在照相館獨守,日子過的平靜而疏。
1991年深秋的一個下午,蘭萍正站在櫥窗前看街麵的熱鬧。對麵街上新開了一家金材商店,門頭牌匾燙金鐵字,櫥窗大而明亮,街上人熙熙,都往金商店裏瞅。蘭萍心,照相館自來就是一個老房子,也有十餘年沒有裝修過,已成為杏街上的一個老古董,老刁一年前便張羅開一家婚紗影樓,說的天亂墜,張羅一年到頭還是沒有動靜,辦事就是這樣拖拖拉拉,該一事無成。眼下本溪楓葉紅了,刁鬥和攝影協會的一幫人去風。這幫閑人年都是如,春白雪,時間往複,場場不落,卻不能拍攝出麼新鮮玩。
正尋著,忽見街麵上由東向,走過一個蓬頭垢麵的人,這個人前瞻後看,看上去形容猥瑣狼狽,於是便多看了一眼。這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慌忙推門跑出去,喊,蔣周。
那個人然停下腳步頭看,見是蘭萍,嘴裏叫嫂子,臉上又羞又愧。
蔣周進照相館,就塞進衛生間洗漱。嫂子對老刁的徒弟趙說,,這個蔣周,不遇到麼事,成這樣。趙也說,就是,跟個要飯子似的。蘭萍眉頭緊皺,心裏暗暗埋怨,這個蔣周,遇到事不道有老刁這個朋友,這是拿老刁沒當朋友呀。又一,這家夥也可能道老刁不在家,不方便前來投奔。這樣一,心裏泰然了一些。
蔣周從衛生間出來,就蘭萍按在凳子上理發,一邊訓斥道,遇到事不道城還有個朋友嗎,這讓老刁道,還以為我咋地了呢。說,你來,就是老刁不在家,我能吃了你咋地。
蔣周臉上苦笑道,嫂子,都是我不對,其實我心裏著急,事沒辦成,急糊塗了。
蔣周不是沈陽人,來沈陽尋找一久未謀麵的朋友。朋友起初住在胭脂街,他是道的,但不後來有沒有搬走,於是跑到胭脂街上尋找。
胭脂街上房子密密匝匝,住了多外地人,在街上隨時能聽到四川、徽、河、山東、黑龍江等地的口音。四川人多從事服裝行業、徽人從事裝修築、河山東的廢、黑龍江人麼都不會幹,又麼都幹,殺豬、掄大錘、築工地當小工、服裝廠學徒等等,所以黑龍江人給人的印比較混亂,加之人比較粗野,所以當地人不喜歡,外地人也不喜歡。
第一天,蔣周在胭脂街找了一天,盲人瞎馬,四處聽,但沒有一個人認識他的這個朋友。
第二天,蔣周又在胭脂街上找了一上午,又累又乏,正好走到老街十字口。十字口是個大雜市場,都是街邊攤,人來人往,熱鬧非。街邊有一顆大榆樹,有一幫人蹲在地上下棋,下棋的這幫人話少,全都凝神考,老半天走一步,好像不是在下棋,而是在耗時間,誰能坐得住,誰就贏了。蔣周也愛下棋,總去仙子湖畔的永寧寺,和寺裏的和尚智圓下兩盤。他和智圓同齡,從小就認識,還有一個熊三,那時經在一塊玩。下棋旁是個修車攤,攤裏有個小馬紮,看起來沒人坐。於是蔣周問修車的老哈頭,叔,我能坐一下嗎?
老哈頭正往腳蹬子裏的滾珠塗黃,抬頭看,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農村人,麵相素淨,不招人討厭,便說,要坐就坐唄,閑著也是閑著。
老哈頭塗黃,螺絲擰緊,然後用手一扒拉,腳蹬子順滑的旋轉起來。好了,他站起來在圍裙上擦手。
這時蔣周又問,叔,和你聽一個人。
老哈頭看了他一眼,說,磨嘰,有事不一塊說呢。
蔣周說,叔,我起來,也許這個人在你這兒修過自行車呢。
老哈頭說,在我這兒修自行車的多了,可是我能認識幾個,修自行車又不用查戶口本。
蔣周得陪著笑臉,說,叔,我問的這個人你也許認識,他在我們那兒還是個人,叫熊三,大熊國,長的肥粗老胖,在城築包工頭。
老哈頭搖搖頭,說,我一個修自行車的,咋能認識包工頭呢。
蔣周就哀歎了一聲道,唉,城這麼大,找一個人難呀。這時下棋的人堆裏站起來一個老頭,問,你找誰?老哈頭沒頭看這個人,但說,對,你問問老範頭,他認識人多。
我找熊三,大熊國,長的肥粗老胖,在城築包工頭。
熊三呀,老範說。你問我就對了,一般人不認識他。但是好多年不見了,以前他爹老熊租老修頭家房子住,給我盤過炕。
你盤炕還找人,你自己不是瓦匠嗎,咋地,不著自己二眼的手藝了,老哈頭揶揄道。
不行了,自從去綠化處上班,手藝早就扔了,老範說。
範叔,你認識熊三,他住哪裏,蔣周問。
嗯,以前熊三和他爹住老修家的房子,就是三角地邊上的小二樓,三角地獨一家樓房,好找,也許老修頭能道他搬哪去了。
蔣周立刻從小馬紮上站起來,心裏有些雀躍,道這條線終於連上了,熊三以前然住在胭脂街,他沒有撒謊。他就道熊三不會騙自己,憑他們自小的關,他騙誰也不能騙自己。這已經是蔣周連續問過的第39個人,之前沒一個人認識熊三,他也曾動搖過,不是他不相熊三,是秀傑一覺得熊三忽忽悠悠不可靠。為了把錢借給熊三,他給秀傑釋好多天,講了他們小時候許許多多的事,講他們的友,從穿開襠褲一講到熊三二十歲那年離開仙子湖。講自己眼淚汪汪的,於是秀傑了,但不是熊三,是相他和熊三過去的這段感。
蔣周在街邊買了兩個茶葉蛋,一瓶汽水,一口氣吃喝,便挺胸往三角地那邊走去。
老修頭家的屋頂在防水,兩個人在屋頂拿繩子往上拽氈紙卷,一個人在地麵往紙卷上套繩子。老修頭衝屋頂的人喊,小心點,把房簷子磨壞了。上麵的人說沒事呀,壞了一會兒給你補上。老修頭說補上不費事嗎,不如小心點。屋頂的人就說,老修,離遠點,氈紙掉下去砸著你,你要怕磨著房簷,去雇一個吊車來,用吊車不磨房簷子。
雇吊車得不少錢,這個老修舍不得。他嘴裏叨咕著退後了幾步,恰好蔣周走到跟前,問,是修大爺吧。老修頭扶了扶眼鏡,說我是老修頭不假,你是誰。
我從仙子湖來,字叫蔣周,來胭脂街尋找我的老鄉熊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