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合歡一手覆上他的眼眸,感覺到他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著,掃得自己的掌心微微有些癢,她莞爾淺笑,“所以,應該摒棄這些不好的東西。”
妖也不動,任由她的手覆在自己的眸子上,“不怕昕兒看到了會吃醋麼?”
合歡緩緩放下手,“那就酸死他吧……”
二人相視一笑,仿若兩個再貼心不過的朋友,順著羊腸小道漫步,晚風迎麵輕拂而來,縈繞著幾許花瓣的香味,路兩旁栽種著合歡樹,花瓣紛紛揚揚灑落了一地,落在那泛著月光的湖麵上,水波微微漾起。
“累了,走不動了。”合歡席地坐在青石湖畔上,雙手枕於腦後,仰麵躺在草地上,她緩緩閉上眼睛,笑道,“你聽,夜露掉落的聲音。”
妖站在原地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嘴角緩緩地勾起,眼神卻是鮮少的柔和,恍若一潭湖水般澄澈。
滴答。
仿佛真的有那種聲音,合歡閉上眼睛,輕輕地呼吸著,那甘甜冰涼的夜露從樹梢間滴落,濺在她的臉上,緩緩地漾開,帶來冰涼的觸感。驀地,有輕柔的絲綢劃過她的臉龐,為她輕輕地拭去了臉上的水漬。
合歡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對上了妖的美麗雙眸。
他緩緩收回手,寬大素雅的衣袖輕拂過,留下一陣的清蓮香氣。
“既然累了,就睡吧。”妖悠悠啟唇,聲音輕得似乎是在歎息,那雙洞悉塵世間一切的眸子中漸漸氤氳出淡淡的悲慟,“一個人背負太多的東西,遲早會累的。”
“你愛過麼?”
這個問題,是他曾經問過她的,現在,合歡把這個問題又還給了他。
妖背對著她,背影冷魅頎長,他久久地沉默著,連同空氣也一並僵滯了。
“我猜你應該是愛過的。”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合歡自顧說道,“僅是一點小事就能勾起你的回憶,人都是敏感的,不論你我。”
“如果我沒有救你弟弟,你會跟我促膝長談麼?”
“不會。”合歡毫不猶豫地答道,“家人在我眼裏,是重於一切的。”
妖忽然笑了,遇到這樣坦誠的女子,還真是第一次,“太過於重視某樣東西,在它成為你一切的同時,也會羈絆住你。”
合歡笑了笑,並未放在心上,“從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必須要變得強大,我爹不愛我娘,他娶了我大娘之後,便一直冷落我娘。因為我娘常年失寵,在穆府,隨便一個丫鬟就能欺辱我娘和我弟弟,我恨過我爹爹,恨他擁有那麼多卻不知道足惜,我也恨他對我的冷漠,從小到大,他從未抱過我。當我看到小澤為了買桂花糕而同湘琴打起來的時候,湘琴又找來很多的幫手,把小澤狠狠地痛扁了一頓,那個時候,我便發誓,我要變得強大,我要保護我的家人……”
妖靜靜地凝視著合歡,眸光閃爍,從小的時候,便要被迫學著去承擔,那晦暗的過往,又在這少女的心上留下了多少的傷痕……而她至今還能如此得堅韌不屈,遇事從不輕易低頭,這又需要多大的毅力及忍耐……
“不談這些不開心的了,想聽我彈琴麼?”
她挑眉一笑,“不怕爺看到了吃醋麼?”
“如你所言,那就酸死他好了……”
二人相視一笑,在這寂靜安詳的夜裏,妖隨意抱來一把古箏,他彈了彈袍上的灰塵,席地而坐,銀發散漫,垂瀉而下。
二人坐在合歡樹下,落英繽紛,花瓣紛紛揚揚隨風曼舞,妖緩緩將纖細姣美的十指放在古箏上,輕輕地撩撥起琴弦,優雅悠遠的琴聲緩緩從他十指間傾瀉出來,如少女的低訴般輕柔動聽,又如潺潺流水聲般清澈撩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