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丙茂拐過街角。
遠處路燈昏黃，附近景物迷離。他手裏拎著一盞氣死風燈。就是那種鐵提手，玻璃罩子的煤油燈。
腦子暈暈乎乎，於丙茂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提著這麼一隻奇怪的老舊馬燈，我從哪兒揀這麼個破爛？
“咚咚咚，”
身後急促的腳步聲，細碎慌亂，扭頭，看見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人，匆匆朝自己奔過來，手臂上挽著個花布包袱。
看年紀二十多歲，腰肢婀娜，跑起來象跳舞，隻是慌得厲害。
“給你，”
女人不由分說將花布包袱塞在於丙茂的手裏，然後扭頭就跑。
“喂——”於丙茂詫異，趕緊說：“喂喂，且慢……”
“你先走，我隨後就到，”
女人匆忙嚷了一聲，聲音是粵港白話。勉強聽得懂。然後她就拐過牆角跑遠了。一副急迫相。
一手抱了花布包袱，一手提了氣死風燈，於丙茂迷迷糊糊，不知所措。
她一定是認錯人了！於丙茂想：“黑燈瞎火，我這盞破煤油燈也照不清楚，她呆會再來，我就把包袱還給她。”
正在猜疑間，忽然側方又有人影一閃，卻是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邁著大步奔到身旁，也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樣，把手裏的一根棍子，遞到於丙茂手中。
“喂，兄弟，把這個拿著，十分要緊。”
那根棍子比雞蛋略細，三尺多長，頂端彎成弧形，卻是一根文明棍。
沉甸甸的。
於丙茂發急，趕緊嚷嚷道：“喂喂，老兄，你幹嗎……”
“噓……”那鴨舌帽立刻打斷他，把手指豎在嘴唇上，示意他小聲，同時湊過來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道：“記著，接頭暗號是——你平時抽哈德門嗎？不，我隻是喜歡洋煙肆的老板娘。”
嗯？
接頭暗號？
於丙茂莫明其妙，他想：搞錯了，肯定是搞錯了。趕緊說道：“喂喂，先生，你聽我說……”
“少廢話，”鴨舌帽擰眉瞪眼，喝斥道：“你害怕了？”
“誰害怕了？”
於丙茂平素是“牛皮販子”，從來不肯服輸，當下不假思索地說：“我從來沒聽說過啥叫害怕，問題是……”
“咄，這當口，廢什麼話來，橫下一條心吧，十幾條命，大家闖過了活，闖不過死，有甚麼羅嗦的？”
“我……”
於丙茂還想分辯，可是鴨舌帽並不想多說，轉身邁著大步跑走了，眨眼間消失在了黑古隆冬的街巷後麵。
一股恐懼感襲上於丙茂心頭。
他低頭瞅了瞅手裏提著的那盞氣死風燈，這盞老式鐵殼玻璃罩子燈，火苗隻有花生米那麼大，一閃一閃，並不明亮，隻能照見一米方圓的距離。從陳舊的罩子裏散出來的黃光，怎麼看怎麼象是鬼火。
生鏽的鐵殼，怪模怪樣的提梁，光影閃爍在玻璃罩麵上就象有鬼臉在變幻。
打個冷顫。
於丙茂一失手，那盞燈“咣嘰”掉落在地上。
玻璃罩子摔裂了，煤油灑出來，被燃著了，火苗子瞬間竄起來，“呼呼”燒起一大片。
火勢蔓延。
於丙茂害怕，拔腿就跑。
踉踉蹌蹌，因為恐懼而腿肚子轉筋，剛剛拐過街角，忽然迎頭撞上一個人。